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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35475419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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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行刑前的不眠夜★★★★(连载,共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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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47:37 | 只看该作者 |          
30

坐在喜全身边,忽然觉得这段时间都没有和他说话他变的有些木讷。我递给他一支烟,问:“说吧,想聊点啥?”他摇摇头:“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除了聊我的案子还能聊啥?我后天就开庭了,这下真得死。”
  
   “你又不是法院,怎么就知道死了?放心吧,现在什么事都不好说的。”
  
  他苦笑起来:“怎么不好说,太好说了。法院的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的小命就没了。唉,本来以为刀疤能给我个活命的机会,结果让杜坤这个杂毛给我搅和了。看这样子,我看我真得找你写遗书了啊!”
  
   我赶紧摆摆手:“兄弟,你真是想多了,哪儿能说维持原判就维持原判啊?好歹法院的也得想想。”
  
  他一摇头:“说实话,我倒不是怕死。枪子儿打倒脑袋上连声音都没听到人就没知觉了。眼前一黑的事儿呗!但是我现在真担心我要是死了,没人照顾爹妈啊!你说我要是能判个缓儿,那家里还有个盼头,要是维持原判了,那家里干脆啥指望都没了。唉,我他娘的要是孙悟空多好,变个苍蝇就飞了。”
  
  我冲着他一乐:“别,你要是飞了,咱号里的兄弟都得跟着倒霉!”说着,我指指坐在墙边的林鑫:“看见他了吗?跟我一块儿我五班分过来的,看还算老实的一个人吧?当初二柱子傻了以后,管教连他都给叫到办公室一顿问!如果你要是飞了,我估计有关部门都得给我们加刑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能飞。”
  
  坐在一边林鑫没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看着我指他,便赶紧站起身来。我一摆手示意他坐下,心里又是一阵过意不去,好歹他也比我大五六岁,这样指点人家实在不好。
  
  喜全看我抱歉的冲林鑫点头,不屑的一摆手:“甭跟他客气,他那张嘴就是个破瓢,要不是那天他撺掇,郑强能跟咱成对立面吗?”说着低下脑袋,喃喃自语道:“我就算飞了也跟你们沾不上边,就我这案子,还没等迈出脚就给我当场击毙了。”
  
  林鑫显然是没有看明白我的手势,看到我和喜全对他指手画脚,赶紧走过来问:“二位,找我啥事儿?谁当场击毙了?”喜全一抬头,气呼呼的骂道:“你被当场击毙!啥话都没听见就过来唧唧歪歪的说个不停,嘴挺牛B啊!”
  
  林鑫以为喜全在夸他,赶紧不无自豪的说:“哪里哪里,不过我上高中的时候还得过年纪辩论赛的冠军呢!”喜全一伸脑袋:“你知道为啥说你的嘴是牛B不?”林鑫喜滋滋的摇头,喜全一瞪眼:“操,我是说长的像牛B!赶紧给我滚!”林鑫顿时像败下阵的攻击,垂拉着脑袋讪讪的离去。
  
  
  又聊了几句,喜全觉得无趣便径自睡觉去了。我抽了几根烟,看了看值班时间快到,就提前叫起下一班值班的两个人,自己交代了几句也去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从吃了饭开始,喜全就把吴二柱叫到一边悉悉索索的聊天。两个人连说带画,一直聊到下午,连午觉都没有睡。四哥看到了悄悄的把我叫到一边:“这喜全怎么跟二傻子勾搭到一起了?你留点神,我担心这俩杂碎闹西西。”
  
   我递给四哥一支烟,摇头道:“一个傻子能有多大本事?再说了,喜全再笨,也不至于去听一个傻子的指挥在七班炸号吧?”
  
  四哥一摆手:“不一定,我看这个吴二柱是看出来便宜了,他要是一直说自己是傻子,指不定就能搞个精神病的证明呢?唐宣宗李忱还是装傻变成皇帝的呢,可千万别忽视了!”
  
  我笑了起来:“哥,挺牛啊!你咋连唐宣宗都知道?”四哥一瞪眼:“操,你小子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几年书店白开啦?天天没事儿就看书,可不是白看的!”
  
  
  晚上熄灯铃一响,喜全就早早躺下睡觉了。我们都没有在意,毕竟明天他要开庭,养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一早没等放饭他就穿着黄马甲端端正正的坐在铺上等待管教喊他。我和四哥、邢耀祖几个都轮番上去跟他说祝福话,什么改判成功、早日出狱之类的说了好几遍。但是喜全看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每次说完话,只是象征性的笑笑,或者勉强说出一句“但愿吧”就了事。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苦等,喜全已经完全丧失了当初我刚入监时的威风,变的有些灰头土脸。不过至少今天他的案子就可以尘埃落定,是死是活晚上就可见分晓。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有些忐忑不安。
  
   “大学生,你说我到底会不会死?”临吃早饭前,他问我。
  
   “怎么可能?我还是那句话,六百克的高纯度海洛因都活了,你一个抢劫重伤算啥?有点信心!”
  
   “可我真是怕!”
  
   “别怕!你就是怕的走不动路今天也得出去听判去,拿出点精神,晚上我们好庆祝一下!”
  
   喜全不言语了,只是微微的冲我一笑,便自己一个人走进监仓,直勾勾的盯着监仓门不动。
  
  八点整,李管站在监仓门口喊了声:“刘喜全,开庭!”喜全闻声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赶紧蹲在地上等待监仓门打开,李管打开门后,喜全低着头就冲了出去。
  
   四哥看着喜全的背影,说了句:“这小子傻了,我怎么感觉他这是放了,而不是开庭?哪儿见过开庭都这么积极的!”
  
  我摇摇头:“等了这么久,就想赶紧知道结果。没事儿哥,不用担心。”我看了一眼吴二柱,开玩笑的说:“神经病肯定不传染,放心吧!”
  
  四哥没有理会我的玩笑,只是若有所思的说:“不对,我总觉得这里有事儿。”他转头看看我:“不信咱俩打个赌,要么喜全就是有其他活命的把握,要么就是这小子开始想歪招了。晚上他回来咱俩问。”我点点头,转身出去带着其他人被监规。
  
   结果没到晚上,中午吃完饭没一会儿,四哥的担心就变成了事实。七班只坚持了一周的风平浪静又被喜全打破。
  
  午饭吃完后小康和苍蝇正在洗碗,四哥皱着眉头发了半天楞,忽然问:“今天管教是谁值班?”邢耀祖看了看日历,回身答道:“李管吧?早上李管提的喜全走的。”四哥摇摇头:“不对,我怎么好像听见寇队的动静了?好像还有所长。”
  
  话音还未落,监仓门就打开了。寇队怒气冲天的喊:“都他娘的到风场蹲着!”四哥赶紧站起来:“寇队,出啥事儿了?”寇队狠狠的瞪了四个一眼:“说话没听见吗?蹲着去!让你这个杂碎当班长,我真是瞎了眼睛!啥事儿都办不成不说,七班三天两头的闹事!”四哥不好再问,赶紧随着大家一起跑出去蹲下。
  
   “这几天你们谁和刘喜全谈过话?”刘所长问,“那个张毅虎,你说!”
  
   我抬头回答:“报告所长,最近这段时间刘喜全和别人的交流很少。就前天晚上我和他说了几句话,昨天他和吴二柱聊了一天。”
  
   “你都说什么了?”寇队盯着我。
  
   “就是聊了聊他的案子的事,另外他心情一直不好,我就劝了劝他。”
  
   “吴二柱呢?你跟刘喜全说什么了?”
  
  吴二柱赶紧摆手:“报告管教,我可真的什么都没说!我就跟他总是开玩笑,然后他也时不时的跟我说几句玩笑话。管教,我从医院回来以后可最乖了!”
  
  寇队一下子火了:“开玩笑?有开一整天玩笑的吗?一个个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你们是不是又他娘的想戴镣了?张毅虎,上次没关你禁闭,皮痒痒是吗?你先跟我们到管教办公室!回头一个个的问!”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跟着他们往外走,正要关闭仓门的时候,四哥忽然问了句:“寇队,刘喜全到底咋了?”
  
   寇队狠狠的瞪了四哥一眼:“跑了!”
  
   “跑了?”四哥脸色顿时大变,“咋跑的?”
  
   “咋跑的?”寇队气呼呼的看着四哥,“让你当班长就是让你盯着这些人不要有对抗审讯的行为的,结果你倒好,刘喜全从一审下来就开始策划,你到现在不知道?休庭的时候去厕所,跳楼跑的!”
  
   “几楼啊寇队,抓住了吗?”邢耀祖赶紧问。
  
   “三楼,跳下去腿就摔断了。现在医院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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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48:17 | 只看该作者
31

 喜全是趁着法警疏忽,从三楼的厕所跳下去的。据说当时虽然有两个法警跟着他到厕所,但是他还是以各种理由支走了一个法警后,趁着另外一个法警不备,打开窗户便纵身一跃。而且后来经过寇队将近几个小时的盘问,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吴二柱策划喜全去做的。吴二柱有个远房的表哥在L市中法工作,他很清楚L市中法的楼层结构和刑庭布局。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让喜全去做一次试金石,一旦喜全成功,他就可以按照事先跟喜全说过的原路线逃脱。但是吴二柱机关算尽,他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三楼,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人跳下去都难保会不会摔断腿,何况是一个被砸了死镣的犯人。
  
  由于喜全的受伤,他的审判被推迟了两周。而他本人也被送到了劳改医院进行治疗。寇队说,这下估计我们谁都看不到喜全了,就算是他二审没有判死,等他的腿完全恢复,也就直接送监狱服刑去了。而吴二柱,理所当然的被关了禁闭,开放之日再议。
  
  全监仓的人都为喜全感到可惜。四哥说,喜全要是不跑估计还能活,这一跑,估计要连命都跑丢了。而喜全脱逃的事不到一天时间就在整个二队传开,一时间二队的流行语变为:“实在不行就跳楼!”
  
  喜全事件发生后,寇队本打算撤了四哥的班长职务,但是看了一下全监队,能把重刑犯镇住的也就只有四哥和邢耀祖了。邢耀祖自己就是重刑犯,肯定不能当班长,于是寇队只好口头批评了几句就作罢。但是让寇队没想到的是,喜全的事件仅仅是石铺山危机的一个开头而已。
  
  仅仅在喜全出事后的第三天,三队六班就有一个抢劫犯的在L市南城区法院用和喜全同出一辙的方法成功逃狱,虽然他在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内就被抓住,但是这足以让很多班的危险分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寇队明显闻出了二队的空气中有暴动的味道,赶紧把临时把九班从重刑号降格为普通号,把里面的一个等待复核的死刑犯和一个等二审的死刑犯转到七班,把每个班里有可能组织越狱的刺儿头全部分散关押。可尽管如此,三四天后,还是有一队的两个个人在法院暴动逃脱,而且这两个人在跑的时候还打到了一个法警,顿时,连公安部的人都开始关注这件事。派了省厅、省高法、高检、监狱局的领导们轮番来号里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全石铺山通过匿名举报上来的有逃脱想法的居然有十几个人,甚至还包括女队的两个。不过频繁的检查不但折腾的我们没有休息时间,连寇队都有些心力憔悴。
  
  根据省里和市里领导的意见,所长和副所长带着寇队和几个管教轮番在二队各号做思想工作。但是到了七班的时候,寇队还是让其他管教不要入监,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就由七班而起,他不敢保证这里还有哪些在押人犯有脱逃的想法。这时候一旦被别的管教精神刺激一下,难保还会出事。
  
  
   “你们这群杂碎是打算要我的老命啊!”寇队入监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我在石铺山工作几十年了,年年评先进、评劳模。你们想我在石铺山背个处分回家还是直接判个玩忽职守,和你们关在一起?”
  
   四哥赶紧递给寇队一支烟:“寇队,我们肯定是希望你在石铺山干干净净的光荣退休。但是这种事情我们确实是防备不及啊!”
  
   “放屁!”寇队接过烟点燃,“你就说你们七班最近出了多少事?什么刘老鬼鸡奸,什么赵峰打人,还有你们搞的那个什么举报的局,现在又是集体脱逃,从头到尾都是先事发,后知情,你们什么时候能提前给我个信儿?我问你臧云龙,下一步你们是不是打算打我打倒,直接越狱了?”
  
  四哥笑嘻嘻的摇头:“没有没有,寇队,这事儿你真的是多心了。您看这段时间检举举报,咱们七班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没什么大事了,要是再有事我肯定第一个给您汇报!”
  
   “还汇报个球啊!中法的法警队长和南城区法的法警队长现在都被撤职了知道吗?连续多起脱逃事件,虽然很快都给抓回来了,那几个犯人也没有继续在社会上作恶,但是只要人跑了,就得有人负责!”寇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一脸疲惫的往墙上一靠,“虽然说这几次人都不是从我这儿跑的,但是除了这么多事儿,我看这次最轻都是通报批评了……唉,我他娘干干净净一辈子,毁到你们这群杂碎身上了!”
  
  四哥让我给寇队找了一个干净的纸杯倒水,自己对寇队说:“寇队,我跟您保证这次肯定是没什么事儿了。现在查的这么紧,咱七班的人连想法都不敢有啊!也该着我们这些人命好,摊上你这么个队长。要是别的队,估计早就把我们砸趴下了!”
  
  寇队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就是他娘的看我我治你们,就有恃无恐了吧?有件事我得跟你们说。这次这几件事情发生以后,监狱局临时从其他监狱和看守所抽调了几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管教安排到各个队做常务副队长。而且这些事是直接由监狱局负责的,所长都管不了他们。现在我治不了你们,等明天新队长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蹦跶!”
  
   四哥一愣:“寇队,你是说要来新队长?他人咋样啊?不会为难我们吧?”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派谁过来我都不清楚。不过告诉你们,我听说这次派下来的常务副队长个个都是狠角色,你们谁要是炸翅儿,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新队长明天早上就到位,我从明天中午开始休息两天。我到时候会把你们班的情况跟新队长说的,他也会找你们谈话。具体的事儿,你们自己掂量吧!”说着,他站起身来:“你们这里有进来不久的,也有进来时间很长的。从头到尾我没为难过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最多就是你们犯了错误,给你们砸镣子、关禁闭。但是检察机关来了,我还尽量跟他们说你们的好话,说积极配合认罪之类的。我对你们是一片好心,你们别他娘的给我整个脏心烂肺就成。多的我也不说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跟我举报,要是不方便的话,就跟你们的班长和二铺,或者张毅虎说。千万别再跟我闯祸了,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说完,转身快步离开监仓。
  
  寇队走后,我和四哥、邢耀祖几个人静静的坐在墙角抽烟,我们几个人都觉得很对不起他。在整个二队的所有管教里,只有寇队是最人性化、最替犯人考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寇队入监从来不用带其他的管教一起陪同,因为他根本就不用怕谁会对他怎么样。据说一年前曾经有两个企图越狱的人打算袭击寇队后就跑,但是还没开始动手,就已经被同监号的其他犯人给砸趴下了。有时候甚至有些出狱的犯人逢年过节都会给寇队打个电话问好,邮寄点礼物什么的。寇队的威信,在二队可以说是没有一个管教能比。但是现在新的常务队长要入监了,谁也不能保证新的队长会怎样。尤其是几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更是觉得忐忑不安。他们甚至议论:咱哥几个是不是临死前连断头饭都吃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新的常务队长果然如期而至。他姓曹,个头几乎和郑强有的一比。黑黝黝的脸庞上泛着满脸的不屑和蔑视。寇队带着他一个号一个号的查房,但是中间却刻意将我们班跳过。我听到监道里曹队问:“寇队,这个七班怎么不进去?”寇队笑着说:“哦,重刑号,这个咱们最后再进。”
  
   半个多小时后,监仓门被打开,所有犯人集体按照点名的顺序蹲在风场里,他们一进门,四哥赶紧带着大家喊:“管教好!”
  
   寇队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们,曹队点点头:“你们班谁是班长?”
  
   四哥唰的一声站起来:“报告管教,我就是七班的班长,叫臧云龙!”曹队点点头:“什么案子?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报告管教,贩毒进来的。已经判了,留在看守所服刑!不过这段时间所里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把我分到杂役队里!”
  
   “嗯,”曹队一摆手示意四哥蹲下,“回头我跟分管劳动的副所长聊聊这个事儿,赶紧给你安排了。不过你现在既然是七班的班长,你们七班又是重刑号,估计你还是有一些能力的。我尽量给你安排到二队监道服刑吧!”
  
   “谢谢曹队!”四哥点头致谢。曹队又环视了一圈:“我听寇队说你们班有个会修电脑的大学生?是哪个?”
  
  我赶紧站起身:“报告管教,是我!我叫张毅虎,职务侵占进来的。前几天刚刚接了起诉,还没判。”他点点头:“行,你一会儿跟我到管教办公室来一下。”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人:“我估计你们寇队也跟你们说了我要来管理的事儿了。我可告诉你们,寇队脾气好、性格好,不代表所有的管教都脾气好!我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主,你们谁要是敢动一动,我肯定给你们好果子尝!都他妈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齐声喊。曹队点点头,指了指我:“你,跟我走吧!”
  
  
  到了管教办公室,我照规矩蹲在了地上,脑袋尽量往低沉。曹队跟寇队说:“行了寇队,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跟这个大学生好好谈谈。”寇队点头答应,转身离开了管教办公室。曹队又吩咐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管教去监道好好看看,并告诉他们有几个监仓的人头发长了,让他们去监督理发。很快,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和曹队两个人。
  
  曹队做在椅子上,翻出一大堆档案出来看,但是就是不理我。我有些蹲不住了,身子自然的挺了挺。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曹队一个箭步冲过来,飞起一脚就要踢我:“你他妈的这么一会儿都蹲不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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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即想要避开,但是他出手的速度非常快,尽管我使劲往后退了一下,小腿上还是狠狠的挨了一脚。他冷笑了一声:“行啊?还挺灵活的!”他蹲在我的面前:“我听说寇队给你安排了给死囚做心理安抚的任务?”我赶紧点点头:“是的,管教。”
  
   “那你做的怎么样啊?”
  
  我低下头:“我来的时间不长,一共就送走两个人。前几天从九班调过来一个马上快执行的。这几天因为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呢。”
  
   “哦,那你忙什么呢?”曹队直勾勾的瞪着我。
  
  我唯唯诺诺的看着他:“,报告管教,我自己的案子也快开庭了,我自己也需要好好准备一下的。”话音未落,他一伸手狠狠的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咆哮道:“那你就乖乖的准备你自己的开庭,有事就赶紧向管教报告,这个没人教你吗?”我低着头身子努力的向后倾:“曹队,我知道有事要报告,但是他们有什么事情也不一定会让我知道啊!”
  
  曹队的手又伸了过来,还是打在我的脑袋上:“放屁!寇队把你弄到七班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听说你们监仓里那个吴二柱就是你在五班的时候变傻的,接着你去了七班,班里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停过!你是丧门星吗?”
  
  我无言以对。现在的我只是有些恐惧,自从被关到石铺山,这是第一次挨打。尽管我知道曹队可能不会像号里的犯人打犯人那样花样繁多,但是蹲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人高马大,几记重拳过来,无论如何我是吃不消的。
  
  好在曹队看到我没有据理力争,就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问我:“这次石铺山接二连三的法庭脱逃事件,是不是从你们七班开始的?”
  
   我摇摇头,但是忽然想到第一个跑的喜全的确是从七班出去的,又正好点点头:“是。”
  
   “是你指使的吗?”
  
   “不是!”我吓的差点坐在地上,赶紧慌慌张张的摆手。
  
   “不是?”曹队黑着脸看我,“那咱们就做个测试,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在中间捣鬼!我还告诉你,我认识的文化人多了,还真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煽风点火的!走吧!跟我回监仓,我盯着你们写自检举报材料!”
  
  
  监仓里,四哥和邢耀祖正小声的议论着曹队把我叫去做什么事。一看我进来,四哥赶紧喊了一声:“蹲!”所有的人犯都齐刷刷的蹲在地上。
  
  曹队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们,从怀里掏出一盒“云烟”,显摆一样的点上说:“最近这段时间石铺山乱了套了,根源在哪儿?就是你们这个班!我从寇队那里了解一下,你们班还真的是卧虎藏龙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再大的龙,在我这儿都得给我盘着!”说着,他一指四哥:“班长!把纸和笔拿出来,一人一张纸。先给我一个答案:你们号里的那个刘喜全脱逃还有其他队的脱逃是不是这小子一手策划的!这个马上就交!然后一会儿再没人发一张纸,把自己的犯罪行为和别人的犯罪行为都给我挖出来!”
  
  四哥一听愣了,赶紧站起身:“干部,刘喜全跑了跟张毅虎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吴二柱策划的啊!还有你说其他班其他队,这张毅虎进来时间不长,而且以前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序员,上哪儿认识其他班的那些人去?”
  
   “我他娘让你废话了吗?”曹队一瞪眼,“让你发纸你就发纸,放个鸡毛屁!我听说二队都有日子没做自检举报了,谁给惯的毛病?以后一个星期做一次,把知道的事儿全给我写进来!赶紧发纸!”
  
   四哥还想说什么,邢耀祖在他身后偷偷一拽,他只好强忍怒气把纸交到每个人的手上——当然,那张纸不会给我发。
  
  其实那张纸上不用写太多东西,只要写是或者不是就可以。很快,大家手中的稿纸都交到了曹队的手里。他斜叼着烟,一张张的开始翻看。
  
   “没想到你这个狗杂毛人缘还不错啊?”他一边翻,一般看着我说,“写举报的二十二个人,有二十一个写不是的,但是还有一个写是的你怎么解释?”
  
  我原本自信满怀的站在那里等待结果,我知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当然有恃无恐。可曹队一说有一个写“是张毅虎做的”,我当即冒起了冷汗。
  
  这都什么人啊?我在二班谁都没惹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害我?我赶紧蹲在地上:“曹队,我冤枉啊!你不能拿一个人的话当事实啊!还有二十几个说我没做的!”曹队伸腿就在我肩膀上狠狠的踢下去:“我就是信这一个人的话了,你他娘的能怎么样?不把你打倒,我还能管的了这个监号吗?”说着,他回头从监道里的杂役喊:“杂役,七班给我送过来一副大镣!我让他再嘴硬!”
  
  四哥赶紧站起身:“曹队,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张毅虎在号里从来没做过什么不道德的事情,还帮着写遗书、做杂役。您可不能相信小人的话啊!这孩子身体素质这么差,一副大镣给砸上,他不是废了吗?”
  
   “让你说话了吗?”曹队伸手就给四哥一巴掌,“监规里怎么说的?要服从管教干部的管理,你们都背到大肠里当屎拉了吗?我说砸就砸!告诉你,要不是碍着寇队的面子,我马上就把你和这个小子一起关禁闭!蹲着去!”
  
  
  大镣很快拿来了,那是一付几十斤的重镣,砸在我的脚腕上,我甚至连走路都困难。镣砸好后,曹队满意的点点头:“都好好给我反省!一会儿再发纸写自检举报材料,明天早上我来收!”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监仓门被锁上,所有的人开始站了起来。四哥此时脸色气的煞白,一回头:“谁让你们起来了?都给我蹲下!”他一指苍蝇:“苍蝇,找出一条绒线裤,撕开给小虎子脚上缠上,剩下的人都跟我说说,你们那只眼睛看到小虎子挑拨喜全跑了?今天不查出来是谁害的小虎子,谁都别想消停,都他娘的给我饿着!”
  
  不给吃饭这件事在监仓内部是最大的惩罚了,因为平时的饭菜里本书就毫无油水可言,所以“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在看守所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桶水煮白菜被苍蝇拎进来直接倒进了厕所,而平常领的四十个馒头今天也只领了十个,放在床铺下的盆里。
  
  四哥豁出去了,自己陪着一群人饿肚子。邢耀祖、小康、苍蝇、小林这些和我平时关系很好的人也黑着脸,一边想办法缠更多的绒布在我的脚踝上,一边骂骂咧咧的挨个询问到底是谁写的。
  
  临近晚上,邢耀祖想了个办法。他先告诉监道的老黄今晚上的面条多打一点,又用了一条烟换了五条鸡腿。东西都拿进来后,邢耀祖用从床下拿出两包牛奶、两盒一支笔和五包方便面,连同那五只鸡腿放在一起。
  
  收拾好一切,他指指那些饭食:“都看到了吧,今儿晚上如果能自己承认的,正常给饭吃。知道你们中午没吃饭,所以面条都多打了一些。如果可以举报出来的,这一大包好吃的就归这个举报人。但是我告诉你们,今晚上要是这个人查不出来,全监室就小虎子一个人可以吃饭,其他人都给我饿着!”
  
  监仓里一下子炸了锅,纷纷破口大骂那个无中生有,害的大家不能吃饭的家伙。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郑强都站了起来:“操,你们到底是谁干的站起来啊!别他娘的为了自己一个人舒服,把我们全给害了!我把话放在这儿,今儿晚上要是主动承认了,我不砸他。要是被别人举报出来,爷爷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四哥一摆手:“都别吵!现在每个人发一张纸,知道的就写,不知道的就交白纸上来。不过你们别以为全部交白纸就可以躲过去,要是查不出来,大家都饿着肚子!一直到小虎子的镣打开再吃饭!”
  
   一张张稿纸被发到了每一个人手里,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早上举报我的时候速度快了。一堆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操,写啥呀?我连个毛都不知道。”
  
   “真鸡吧狠,大学生平时对咱都挺不错的,居然想到害他!妈的,举报就能减刑吗?”
  
   “我不写了,操,啥都不知道,饿就饿着吧!我就不信每个人都不知道。”
  
   “不写不行吧?刚才四哥都说了,查不出来就不给吃饭……”
  
   “你说这吴二柱到底有没有神经病啊?他要是有的话,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
  
   “吴二柱有没有神经病我不知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新管教和吴二柱有关系?”
  
   “……”
  
  
  过了一会儿,四哥问:“都写完了吗?”结果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哥急了:“行,苍蝇,把饭再倒了去!”苍蝇点点头,拎起桶就要往厕所走。这时新被调进来的已决死囚张树杰和一审死刑的沈桥一把拽住苍蝇,对四哥说:“哥,我俩新进来的,知道说话没啥分量。但是你就再给大家几分钟时间吧,要是大家都还没想好呢?这种事儿,一旦写下去惹人不说,以后要是被人家阴一下谁都受不了。”
  
   四哥点点头“好,再五分钟!苍蝇你就在厕所门口站着,五分钟交不上来就倒!”
  
  
   很快,五分钟过去了,四哥一指小康:“收条子!”小康赶紧站起身来,从其他犯人手中抢过稿纸,交到四哥的手里。
  
  四哥一张张的翻看,嘴里不停的骂:“操,还真他娘的有不怕饿肚子的。给我交这么多空白纸干球啊,你们……”四哥忽然停下来,又急急的翻了几页,一抬头,破口大骂:“我干你亲娘的!哑木匠盖大房,我没看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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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49:40 | 只看该作者
33

我记得第一次到七班,是我入监的第二天。那时候四傻要上路,队里安排五班的胡磊去陪四傻走最后一程。也就是在这一天,我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四哥,并认识了喜全。那天是我第一顿吃牢饭,第一次吃到白菜帮子熬稀饭,闻了一鼻子我就险些吐出去。喜全当时就要帮我倒掉,结果被一个山东口音的、家里没有人管的寻衅滋事犯给要走了。
  
  这个山东人有个不土不洋的名字,说他不土不洋,是因为他有个农村气息浓重的名字:栓柱;说他洋,是他有一个城里很多小女孩小男孩都向往的姓氏:欧阳。
  
  欧阳栓柱,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喜剧,结果他的案子比他的名字还要喜剧:他在入监之前在一家物业公司帮别人擦玻璃,洗阳台。有一天,他和雇佣他的女主人因为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吵了起来。他本来以为一个杯子也就是三五块钱,结果女主人说这个杯子是她老公从迪拜带来的,价值五百美金!栓柱傻了,他不但没有见过美元,更是没有听说过迪拜这个地方。栓柱问她:“迪拜是那个县的?”女主人嗤之以鼻:“土老帽,典型的农村人!”
  
  这下栓柱不干了,别看他老实,但是他最恨别人看不起农村人。于是伸着脖子就和女主人争辩起来。可女主人毕竟见多识广,骂了十几分钟居然一句话都没有重复。栓柱实在气的不行,便扬起他很久没有修剪、带有超多污垢的指甲,狠狠的在女主人脸上抓了一把。顿时,随着女主人的尖叫,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而栓柱也在当天晚上被扔进了石铺山。
  
  事实上这点绿豆大的事情,栓柱最多赔点钱、道个歉就行了。要是在别人身上,这件事连警察都没兴趣管。但是栓柱的父母死的早,家里唯一的大哥早就扔下他自己去深圳打工赚大钱去了,栓柱自己根本就没有钱赔偿。最重要的是:栓柱挠坏的这个女人,是市里一个大官的小姨子。
  
  栓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来了,监号里所有人都觉得他挺可怜,也挺冤枉,所以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照顾他。用四哥的话说,栓柱就是全石铺山坏人里唯一的好人,而我、四哥、邢耀祖等都属于是好人中的坏人。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人,居然把我给阴了。
  
  
  四哥翻看着那些稿纸,越看越来气,越看浑身抖的越厉害。最后他狠狠的把纸往地上一扔,对小康说:“让大家都吃饭!你把栓柱给我揪过来!”
  
   栓柱吓的连都白了,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四哥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很快,他的脸颊就明显的红肿起来。
  
   “没想到啊!?搞了半天你当了炮手了?那个新来的警察是你爹吗?你他娘的那只狗眼睛看见小虎撺掇喜全跑了?又是那只眼睛看见小虎子让别的号的跑了?”四哥暴跳如雷的骂。
  
  栓柱紧紧的抱着脑袋哀号:“哥,我没看见。我是害怕我们要是不招的话,我们都得挨打啊!你看那个新来的曹管刚一来就把张毅虎给打了,要是不供出他,下一个轮到我们怎么办?而且,我确实听到他和喜全那天再说逃狱的事啊……”
  
   四哥愣了,班里所有人都不出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小虎子,你跟喜全说跑了?”
  
  我气的差点哭出来,手上的镣铐因为和脚镣之间有一根钢丝连接,所以我一摆手连脚镣都跟着响:“哥,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让喜全跑了啊!那天我和喜全聊天,然后吴二柱经过我们身边所让喜全跑,我赶紧说喜全你要是跑了我们全班都得费。就说了这个!哥,我现在的案子充其量给我判个两三年,但是要加上一个唆使他人逃脱,我不得多蹲个好几年吗?我就算念书把脑子念的更坏,也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啊!”
  
  邢耀祖走过来拍拍四哥的肩:“四哥,你比我更了解小虎子。我和他处了这么点日子,都觉得他没胆子让别人跑,你和他相处这么久,你能信他敢跟别人策划逃脱吗?”
  
  四哥摇摇头,一转头盯着栓柱:“小虎子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说逃狱的事儿!我看你小子真的是活够了,有你这么冤枉好人的吗?”说着上去又是几脚,“点炮的下场在石铺山是什么你肯定不知道吧?杜坤怎么从七班出去的?今天晚上我让你吃个满汉全席你信不信?”
  
   栓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哥,求你别打我啊!真的没想出卖张毅虎,那种时候我要是不说,其他人也会说的。”
  
   “放你娘的屁!”站在他身后,和我一样挂着重镣的郑强拽起脚上的链子就是一脚,“老子平生最恨这点炮的了!你别看我跟大学生没几天,但我觉得他够仗义!爷爷今晚上不把你大肠砸出来,我就不是你郑爷!”
  
   四哥一抬头,看着郑强:“开窍啦?”
  
  郑强摇摇头:“哥,跟开窍没啥关系!既然到这儿来了,大家都是朋友!我在部队的时候就恨这点炮的,现在也是一样!”说着他又给栓柱重重的一脚:“你他娘的这儿那是怕被管教打,分明是对抗审讯、反对改造!你这种无中生有的货除了满脑子对抗社会主义专政制度,还能想其他的不?行,你不是怕被打吗?爷爷今天晚上给你舒舒筋骨,告诉你我打死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四哥笑起来,说郑强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最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出现,简直就是当代的傅作义。郑强腼腆起来,但是随即又沉下脸,狠狠的在栓柱背上踢了几脚。四哥一招手:“行了别打了,晚上慢慢的过场。其他人吃饭,那个栓柱不给吃!耀祖,那个鸡腿拿出来一个给小虎子,其他的给大家分了。”
  
  
  一条泛着油光的鸡腿放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脚镣太重了,我现在连上床都费劲,那里来的心情吃鸡腿?问过四哥后,便把鸡腿扔给了“弃暗投明”的郑强。这下郑强更有劲头了,干脆端着碗凑到我们几个人中间,一起商量如何快速的把我身上的镣卸下去。
  
  四哥看着白菜煮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伸手拽拽我脚上的镣:“这个新来的也太狠了吧!刚进门就给我们个下马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虎子做了几条人命呢!我看咱们得找寇队反应反应了。娘的,找谁不好,找小虎子这根面条!”邢耀祖也趴在我的脚边:“操,我怎么觉得郑强的镣都没这么大呢?小虎子,疼不疼?”
  
  我苦笑着摇摇头:“裹得挺厚的,疼倒不疼,就是走路太累。脚上挂这么大的铁家伙,要是跑步肯定比沙袋还好用。”坐在旁边的林子龇牙一笑:“大学生,我看你要是挂个一年两年的出去,你可是练出水上漂的功夫啦!”四哥狠狠的在林子身上拍了一巴掌:“放你娘的鸡蛋屁!你咋不挂两年呢?”林子当即缩了回去,一脸委屈的说:“我这不是看大学生的心情不好,想逗逗他么?”
  
  四哥还要骂林子,被邢耀祖一把拽住:“行了四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得聊聊这个镣的事儿了。小虎子的起诉都下来好几天了,这当口要是开庭,一见到他爸他妈,不把家里的老人给心疼死啊!”
  
   四哥一摊手:“那你说咋办?你要是能想办法把他脚上的镣让管教下了,我请你吃一只整烧鸡!”
  
  邢耀祖拿起床上的一个烟盒的直板,边扇风边说:“四哥你看,咱们号里算下来谁的罪最轻?无非就是小虎子和那个栓柱了。栓柱咱咱们号里就是个闷屁,连跟他说话都没有。但是小虎子可不一样,他是寇队眼里的宝贝,咱们七班的重点保护对象,甚至可以说是二队的名人了!那个曹队为啥一进来就先把小虎子打倒?这不明显告诉监道里的人,寇队以前的所有观点都作废吗?这样一来,我们就都知道了这个曹队不吃寇队那一套,以前的所有格局到他那里就得全部洗牌!往大了说,他这是对监队里的犯人进行再教育、再管理;说小了,就是看着寇队年纪大,性格好,打算夺权呗!”
  
   “他不就监狱管理局派来的一个临时常务副队长吗?过了这阵子,他不还得走?”四哥摇摇头,“再说了,看守所这个地方是所有警察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晚上值班连个盹都不敢打,他当了队长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这是吴二柱家里人跟他套上关系了。”
  
   小康凑过来:“啥关系?”
  
   “球关系!”四哥瞪了他一眼,接着对邢耀祖说:“你看,吴二柱要是被砸上一个唆使他人脱逃的罪名,那他杀人的时候肯定就不是神经病了。你想啊,到现在他装傻大家都快相信了,结果他做了这个事,你说是个长脑子的人能相信他是个疯子?但是如果把这个事儿砸给大学生,那吴二柱就没事儿了。等过段时间喜全要是真的枪毙,那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啊!谁能知道吴二柱到底给喜全说了些啥?”
  
  邢耀祖一摆手:“没那么简单,警察又不是吃素的,能不来问吴二柱和喜全?我觉得这件事如果按照你那么说的话,顶多就是帮吴二柱拖延一点时间。我估摸着,他家里到现在还在赶紧给他做犯罪时的精神鉴定吧!”
  
  四哥不耐烦的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算了算了,不想是为啥了。反正到头来这事儿也安不到小虎子身上,我们瞎操个球心?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小虎子的镣尽快摘下来。”
  
   苍蝇端着饭碗走过来:“哥,要不咱玩儿个阴的吧?”
  
   “啥阴的?”四哥递给他一支烟。苍蝇赶紧接过来,借着我手中的烟蒂点燃,接着说:“哥,明天早上寇队不就来了吗?咱们来个苦肉计,今天晚上大学生受点罪,我把他打一顿,然后在身上留个伤……”
  
   “放屁!”四哥差点跳起来给苍蝇一记飞脚,“操,我知道你为啥叫苍蝇了,你的脑子也就苍蝇脑袋那么大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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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0:04 | 只看该作者
34

 
  吃完饭,苍蝇和小康收拾碗筷,并代替我帮助四哥和邢耀祖打好洗脸水洗脚水。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一直商量到熄灯铃响起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唉声叹气的躺在床上,现在好了,由于脚镣和手铐之间连接的钢丝绳太短,我连睡觉都无法躺平。再加上热乎乎的被窝里几个铁家伙紧贴着皮肤,那种感觉实在难受,连翻身都困难。
  
  钢丝绳的作用是让犯人弯着腰,无法攻击、无法逃跑。郑强已经慢慢的习惯了,他教我怎么脱下外面的裤子,怎么翻身方便。四哥看到大家都睡下了,亲自站起来,冲着小康和苍蝇一招手:“走,给栓柱做饭去!”这两个人都是好战分子,一听到要“开饭”,当即眼冒绿光,跳着从床边到了栓柱一直蜷缩着的厕所门口。
  
   我赶紧一把拉住四哥:“哥,今晚上可千万别动他!”
  
   “为啥?点炮就得砸,何况还点你的炮,还他娘的是无中生有的炮!”四哥气呼呼的看着早已抖成一团的栓柱。
  
  我偷偷的用眼睛看了看监视器的方向:“哥,那个曹队今晚上值连班,明天早上九点才下班呢!而且他今天刚把我治了,为啥没把栓柱调到其他监号里?就是想看着我们打他,然后他忽然出现把我们全逮住!到时候他一问,栓柱一答,咱们不是全军覆没了?”
  
   四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说咋办?”
  
  我把他拽过来,伏在他耳朵上说:“哥,我觉得栓柱人还不坏,咱们是不是该给他吃就给他吃,该给他喝就给他喝,让他明天自己在寇队和曹队的面前告诉他们是冤枉我的,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是说他良心发现?你能相信这个憨儿子能吃你这套?”
  
   “我信!”我坚信的点点头。
  
   “我不信!”四哥一摆手,“你说的这个倒是个办法,但是肯定不能让他就这么过了。该走的过场必须得过,否则我七班还有没有家规了?!”说着,他挣脱我拽他衣服的手,径自走到小康和苍蝇身边耳语一番。很快,他又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
  
  看到大家都躺好,苍蝇站在监仓的过道中间宣布:“说一下啊,今天晚上头班本来是林鑫和大学生的,但是大学生今天被挂了镣,所以我和小康代替他。林鑫你晚上值第三班,现在先睡觉!”林鑫赶紧点头,倒头便睡。苍蝇接着操着官腔:“这个,为了让值班工作顺利、正常的进行,今天晚上伟大的憨儿子拴住子跟我们一起值班!其他人睡觉,没叫你们起来,谁都不许起来!谁要是敢抬头看一眼,当场砸死!”
  
  说着话我偷眼看到栓柱已经完全吓傻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康和苍蝇,用浓重的河南腔祈求:“甭打我,求你们咧……”苍蝇嘿嘿的笑:“我们说打你了吗?今儿晚上四哥特别吩咐不能打你!”栓柱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小康把手中的烟头狠狠的砸在栓柱的身上:“高兴个球!说不打你,没说不给你洗脑!”
  
   “啥……叫洗脑?”
  
   “问你爹个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很清楚小康口中的“洗脑”的意义,尽管现在看守所里严防牢头狱霸,而且四哥确实也很少指使仓里的几个打手去给别的犯人“舒筋活络”,但是总是听到四哥、喜全、刀疤等人给我讲过在不久之前的看守所生活,所以一些专业用语我也略知一些。
  
  四哥说在以前的看守所里,打人的目的就是直接把人打到起不来为目的,打的越重越好。只要不死,什么问题都好解决。甚至就算是打死了,有些时候也会把这样的事情“内部消化”掉。但是这些年对牢头狱霸的打击越来越大了,因此打人的目的也从打伤人,逐渐的变成打倒人的尊严。
  
  有很多人的意志是坚强的,如果你仅仅给他身体上的打击,那他肯定不会服气,找个机会就得炸号。这种人的代表就是郑强这样的,你要是打他,他可以败下阵来,但是他肯定会找个机会报复。但是如果你想别的办法把人的精神击垮,把人的尊严彻底揉碎,那么他自然会心服口服的服从管理。郑强的“倒戈”正是说明了这一条,在过去的几天里,四哥对他精神上的打击——例如不让睡踏实觉,随时随地感受到危机等——远远超过了对他身体上的打击,所以他输了,他开始了解只有合群才可以获得在看守所中的“舒适生活”。
  
  当然了,这样的办法对早已丧失尊严的人是无效的,比如刘老鬼。他就是一根橡皮筋,你怎么拽它怎么跟你走,但是一松手还是会回归原位。唯一让它一直听话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拽断它。
  
  而现在,我们还不能彻底打倒栓柱,因为我还需要他帮我解开镣铐。而且一旦今晚打倒,明天曹队入监就能知道我们是不是打了他,到那时候七班戴镣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先击碎他的尊严,在他尊严尽失的时候,我帮他挽回一些颜面,这样他就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洗清不白之冤。
  
   上面的这些话是四哥偷偷告诉我的,他跟我耳语的时候,苍蝇和小康正像两只野狗围着猎物一样,目光凶残的盯着栓柱。
  
  时针指向晚上十二点。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值班的一位队长就会带着另外一位管教在监仓上部窗户外面的巡查道上看各个监仓的情况,先是我们这一边,然后是对门那边。而在管教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管教在值班,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大概十分钟的实时监控疏忽时间。我在五班的时候见到过胡磊让小潘子打人,也就是在这个短短的十分钟内。
  
  另外,监仓的下铺高大概是在80厘米左右,床铺的一头是顶在监仓门旁边的墙上,而另外一头和厕所只有50厘米左右的空隙。从两台摄像头的直线视角来说,正好拍不到一个成年人蹲下解手时臀部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人压倒放平,监控就看不到这个人在下面做什么。加上便池是凹下去的,“洗脑”这个活动就可以在隐蔽的时间和隐蔽的位置上进行。
  
  小康先站了起来,他假装上厕所,没脱裤子蹲在了便池的上面。接着,他冲栓柱一招手:“来吧,你是自己爬在我的面前呢,还是让苍蝇把你砸倒?”
  
   “哥,求你们了,不要啊!”栓柱哀求道。苍蝇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你他娘的点炮的时候咋不说不要?你给我快点!早点完事我还想睡觉呢!”
  
   栓柱还想祈求,没想到还没张开嘴就被苍蝇一把撕到便池上趴下,顺手打开水开关。顿时,栓柱的祈求变成了“咕噜噜”的动静。
  
   “饶命……饶……饶命啊……哥……哥哥……我真的……真的不行啦……”
  
   我赶紧爬了起来,在邢耀祖的帮助下,下了床走到厕所门口:“苍蝇,小康,给我个面子,先停一下让我问几句话”
  
   苍蝇停下手:“行,大学生你最好快着点,我可只有十分钟时间。”
  
   我点点头,蹲在地上问:“我就一句话,你能帮我跟曹队说说,你是因为害怕才写的我唆使的喜全逃脱吗?”
  
   栓柱如小鸡叨米般点头:“我知道啊!我肯定明天一早就跟曹队说!”
  
   “那你听见的我和喜全说逃狱的事情呢?”
  
   “都是我听错啦……”他哭号着,“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啦!”
  
   我点点头,冲着小康和苍蝇一摆手:“哥儿俩,算了,咱们不就是为了把这镣摘了吗?他都答应给曹队说了,那就算了吧!”
  
   苍蝇有点不解恨的说:“这种逼人就得治!点炮是一条,扭曲事实又是一条!别人根本没做的事儿硬说做了,这不是指驴为马吗?”
  
   “是指鹿为马。”我笑着更正。
  
   “都一样,”他一甩手,“大学生你也别心软,被人冤枉的滋味儿我太知道啦!今儿我一定要砸死他!”
  
  说着话,四哥坐了起来:“行了苍蝇,日子长着呢!慢慢收拾,别一下子砸趴下!再说了,大学生的面子不给吗?”苍蝇这才恶狠狠的在栓柱身上啐了一口,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栓柱已经完全不行了,呛得满嘴满鼻子都是污水。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对我说:“大学生,明天一定告诉曹队我是冤枉你的……”
  
  我看了看肮脏的便池,又看了看狼狈的栓柱,没有说话边转身离开。走到四哥旁边,我才小声说:“唉,咱过分了。今天白天他已经知道是冤枉我的了,明儿早上寇队来了跟他解释解释不就好了吗?这又是何必……”
  
   四哥冷冷的一笑:“你真不是属于监狱的人啊!这个地方,你不治他,他就得反过来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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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0: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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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寇队来上班的时候,曹队好像不在办公室,只有另外一个管教在整理犯人资料。寇队一进门就听说七班昨天砸了一个重镣,连是谁都没问就急匆匆的跑到七班入监。仓门还没完全打开,他便看到了弯着腰拖着脚镣的我。
  
   “咋啦?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等我说话,四哥一下子变的愁眉苦脸起来,他跟一个怨妇一样的抓住我的肩膀,几乎带着哭腔对寇队说:“寇队,你可回来啦!你要给我们小虎子做主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一辈子都没脸见他爹娘啦!”
  
   寇队一翻白眼:“有话会好好说吗?你现在就有脸见他爹娘了?咋回事儿?”
  
  四哥没回答他,径自蹲下来拽起我的裤腿,给他展示昨天被曹队留下的那一块淤青:“你看看被打的!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疼啊!”
  
   “放屁!”寇队气的差点给四个一巴掌,“你见他的时候他都十八了,还你看着他长大的?有事赶紧说,没事我他娘走了,哪儿有闲工夫跟你扯着闲蛋?”
  
  四哥这才站起来:“寇队,昨天你一走曹队就来了。他说喜全脱逃是小虎子唆使和策划的,而且还在号里做了无记名投票,结果欧阳栓柱那个憨货说害怕被曹队打,就在自己的票上写了确实是小虎子唆使的。这不,不但给砸上镣了,还打人。你看给打的……”四哥又要诉苦,结果寇队没等他说就大吼:“闭了!”
  
  四哥不说话了,寇队蹲下身来看了看我腿上的那块淤青,嘴里还嘟囔着:“刘喜全那个事情不是他和吴二柱都承认了吗?怎么现在又出新想法了?”
  
   邢耀祖在一旁搭腔:“谁不说呢?昨天你一走,小虎子就被带到管教办公室了。曹队给他好顿打!”寇队点点头:“欧阳栓柱呢?”
  
   栓柱赶紧从后面站了起来:“报告管教,我在。”
  
   “说说咋回事儿?”寇队坐在床铺边上问。
  
  还没等栓柱说话,苍蝇和小康就一并回过头去紧盯着他,栓柱看了看这两双可以杀人的眼睛,定定心神说:“报告管教,昨天曹队来了之后就问是不是张毅虎让刘喜全跑的,他当时脸拉的特别长。我害怕他打我,就在纸上写了是他让刘喜全跑的。我本来以为其他人也会这么写,而且无记名的检举,别人也不知道谁写的……”
  
   “你看见张毅虎教唆了吗?”
  
   “没有……”
  
   寇队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他娘的你是傻的吗?你没脑子吗?管教怎么会打你?你就不怕号里这群杂毛砸你吗?”
  
  栓柱吓的说话都含含糊糊:“寇队,你让我跟肖队再说一下吧,张毅虎是冤枉的……”寇队气坏了,上前就给栓柱一巴掌:“你真是憨货啊!就这怪想法都把自己害成这个球样子了,咋就不长记性呢?”
  
   苍蝇在一边挺着胸脯评论:“这样的憨货,砸死最好!”
  
   “放屁!”寇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已经砸过他了?”
  
   “没有没有!”苍蝇赶紧摆手,“我就是昨天晚上问了问情况,让他帮大学生洗清冤枉咧,寇队你看我哪儿像个打架的人啊?这栓柱发起狠来能砸死我!”
  
   “砸死你?我看砸死你更好!省的给我惹事儿!”寇队回头看看我,“具体啥情况我去问问曹队,你先在号里盘着。”我赶紧点头致谢,他边走边嘟囔:“给这么个面条挂这么大的镣,不是成心想拖死人吗?”
  
  
  寇队走之后苍蝇开始盘在铺上骂栓柱,刚开始说的还有些道理,说什么点炮还算是你有积极改造的态度,可以理解,但是给别人身上泼脏水就是错误的,就是抵抗专政机关改造的行为。到了后来,干脆云山雾罩的扯出一大堆我们谁都不知道的“英雄故事”,夹杂着漫天的脏话教育栓柱。到了最后栓柱都听的越来越迷糊,差点就靠在风场门口睡着。当然,他使劲瞪大困倦眼睛的动作没逃过苍蝇的绿豆眼睛,几秒钟的时间,他顺利成章的挨了苍蝇几个大耳光。
  
  七月份的天气热的让人难受,尽管我腿上穿的大短裤,上身穿个无袖的T恤,但是汗水还是不停的往外冒。尤其是脚镣和皮肤接触的地方由于有很厚的绒布,汗流的更多,再加上从昨天到今天我多走了几步路,两天时间脚踝的皮肤就磨破了。四哥瞧了瞧我的腿,骂咧咧的说:“狗日的曹队,这是慢折磨啊!”他抓住镣,抬头问我:“小虎子你这皮肤咋这么嫩?”还没等我回答,郑强愁眉苦脸的走过来:“哥,这跟皮肤嫩可真没啥关系,你瞅我的,早就破了。”
  
  四哥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得跟寇队反映反映,你这镣现在也该换个小号的啦!”郑强一听说要换镣,马上眉开眼笑:“就是,换个小镣就舒服多啦,最好是能不戴镣了,那更好!”四哥直起身子:“操,就算是小虎子放了你这镣也不可能摘的,摘了你的链子等着你把我们挨个儿砸翻啊?”
  
   郑强一阵尴尬:“哥,我现在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能不想把剩下的这点时间好好的过了吗?还能砸谁啊……”
  
   四哥不再理会郑强,拉着我跑到风场晒太阳。
  
  临近中午,监仓门又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不仅仅是寇队,还有曹队、李管以及刘所长和一个不认识的胖警察,看打扮,至少也是个局级干部了。
  
   “都蹲!”寇队喊了一声。四哥伸头从风场门瞧了一眼,赶紧随着寇队的声音叫:“全体集合!稍息,立正!蹲!”话音刚落,几个人就一起来到了风场。
  
   “你们谁叫张毅虎啊?”为首的那个警察干部问。
  
   我赶紧抬起头:“报告,我是张毅虎!”那个干部微笑着打量了我一下:“嗯,我听说你是大学生?”
  
   “是!”
  
   “那个学校毕业的?”
  
   “报告,我是L市财大毕业的,学的计算机软件开发!”
  
   胖干部点点头:“哦,挺好的。等开了庭就让你家人把你的学习资料拿进来,别给荒废的!我听说你是职务侵占?”
  
   “是。”
  
   “嗯,那问题不大,几年的工夫就可以出去了。”他和蔼的看着我,忽然,他话锋一转:“怎么戴了一副这么大的脚镣啊?”
  
   “这……”我一下子懵住,不知道如何作答。我求助似的看了看蹲在我旁边的苍蝇,结果这小子都快把脑袋塞到裤裆里了,完全装作跟他没有关系。我心里暗暗的骂:一天到晚跟我称兄道弟,到真格儿的时候你就拉稀了。寇队瞄我一眼,皱着眉头问:“张毅虎,干部问你话呢!”
  
   “哦,”我迷茫的看了寇队一眼,咬咬牙说:“报告干部,他们说我和刘喜全逃跑有关系,就给我戴上镣了。”
  
   “那具体有关系吗?”胖警察的神色还是那么和蔼。
  
   “没有,我承认我和刘喜全的私下关系确实比较好,而且在他逃跑的头两天我还跟他聊过几句话,但是我真的没有唆使刘喜全。”我拖着脚镣往前挪了挪,“寇队让我帮助重刑号的犯人,尤其是死囚做一些思想上的帮助,所以跟刘喜全聊天是我的任务……”
  
   胖警察点点头:“哦,那为什么会有人说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呢?”
  
  我正想争辩,四哥忽然说:“报告管教,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张毅虎是被冤枉的。昨天晚上那个说张毅虎唆使刘喜全逃跑的人跟我们承认是他冤枉张毅虎的,冤枉的原因是害怕如果说不出理由就被新来的曹管教打。”
  
  一直站在寇队身后,拉着一张黑脸的曹队没等胖警察说话,赶紧满脸堆笑的对四哥说:“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胡说,作为一个警察,我能打你们吗?别在孙局面前胡说八道!这可是监狱管理局的干部,你们说话时需要负责任的!”
  
  曹队还想说,胖警察孙局一摆手:“行了小曹,现在我要听他们说。”四哥定了定心神,回头一指栓柱:“干部,你问问这个欧阳栓柱吧,就是他写的张毅虎。”
  
  栓柱赶紧抬起头:“报告干部,我是欧阳拴住,昨天确实是我写的条子,当时曹管教是先叫张毅虎去办公室的,等他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张毅虎走路一瘸一拐的,就知道曹管教打他了后来曹管教让我们写是不是张毅虎劝刘喜全跑的,我害怕我也被曹管教打,就写了张毅虎的名字了。”
  
   胖警察一回头:“你打人了?”
  
   曹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低下头小声嘟囔:“他不说实话,我就踢了他一脚……”
  
   “那就是刑讯逼供了?”胖警察声音冷峻,“老寇,这事儿当时查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唆使的?”
  
  寇队赶紧走上前:“孙局,这事儿刚出的时候我就先问了监号里的人了,他们都说是吴二柱。后来我又去劳改医院找刘喜全核实了一下,确实是吴二柱没错。不过小曹可能也有他的怀疑吧?”曹队一听寇队给他台阶下,赶紧附和:“对对对,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才问这个张毅虎的。”
  
   “胡来!”胖警察骂了起来,“咱们这儿是看守所,不是你的刑警队!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还打人,你就不怕在押人员闹事?走,咱们到办公室好好理论一下这个问题!”说着,转身就往监仓门口走。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一回头:“你们都记住,看守所在押人犯的权利和义务对你们都有效!遇到问题就应该及时向管教干部反映!对了老寇,叫两个人把张毅虎的镣卸了。哪儿有这样的事,只是怀疑就给砸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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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0:45 | 只看该作者
36

有句话不知道放在这里合适与否,叫做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作为监狱管理局的胖警察孙局来说,他是和蔼的,是通情达理的。对于二队的第一负责人寇队来说,他是善良的,一心为犯人着想的。但是对于新来的、从刑警队调动到监狱局工作的肖队来说,他想到的就只有把在押人犯当做对立面,尽可能的用一切办法深挖其他犯罪事实。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打算让全石铺山的人犯全部被枪毙才觉得高兴。所以当寇队带着两个劳动号从我的身上把沉重的镣铐卸下来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感激孙局和寇队,要不是他们,我的脚踝早晚得磨烂一层肉。
  
  为了奖励栓柱的“开窍”,中午吃饭四哥特意给他多分了一个馒头,另外还让苍蝇从床下小仓库里找出一盒劣质烟和两根火腿肠递给他。这让栓柱高兴的差点掉出眼泪,那种感恩戴德的表情,比发了他一漂亮媳妇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哥偷偷跟我说:管号子不能光凭着打就能管出来,就像郑强,那是个打死都不认输的主儿,你越打他越跳。怎么才能管好号子?还得说是用心去感化,让他觉得你是真心待他。四哥说你就瞧好吧,以后这栓柱给你卖命的可能性都有。我问他为啥,他说就因为昨晚上苍蝇给他洗脑的时候你救了他一次。我又问那你呢,他会不会给你卖命,四哥一撇嘴:当然会了,从我认识栓柱那天起我就没见过他吃火腿肠!在这个鬼地方,几块钱就能收买一个人的全部。从这个意义来说,这儿比外面要干净太多倍了。
  
  下午四哥被叫到监道分配服刑期间的工作,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来了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曹队原来是刚刚从刑警队调到监狱局的,因为一来看守所就被局领导发现刑讯逼供,当天中午就被撤了回去。第二个好消息是四哥没有被分配到劳动号,而是代替了原来监道里老黄的工作——放饭、送物资。这样一来七班的烟和其他物资就有了固定来源,要知道老黄仅仅在为监仓里的人买肉菜就赚了非常多好处!不过这两个消息并没有让我们高兴太久,因为四哥带来的坏消息是:刀疤被取消缓刑了。他见到刀疤的时候,几个劳动号正在三队的管教室里给刀疤上镣。
  
   “刀疤都颓了,看见我连话都不会说,直接就哭开了。”四哥叹着气。
  
   从九班新进来的二审已决死犯张树杰光着膀子坐在地上,一脸忧郁的说:“唉,我估计是和我一批了。”
  
   “不可能,”邢耀祖摆摆手,“刀疤都三起三落了,这回肯定不会等别人。大概其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对了四哥,我进来前看报纸说最近中法开始搞注射死,不知道刀疤会不会注射?”
  
  四哥叼着一根烟摇头:“应该不会,以前注射的都是贪官之类的,罪大恶极的一半都得吃花生。不过注射也算好一点了,起码没那么可怕,而且还能留个全尸。”说着,他把这几天的进账单拿到手里:“你说也怪了,咱们班咋就不来个贪官呢?送的也多,咱们得的也多啊!”
  
   邢耀祖一皱眉头:“贪的都上其他队啦!妈的,别让我遇到贪的,否则我还砸!反正我前面的案子已经死了,怕个球!”
  
  
  晚饭前四哥开始第一次做他在服刑期间的工作——放饭。这项工作其实很简单,开饭前一个小时出去,开饭后一个小时回来。中间无非就是跟着几个劳动号的小杂役去厨房盛饭,然后分到各个监仓,如果有病号,还要登记第二天的病号饭。晚上四哥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几个兜里满满当当的装了一堆瓜子花生。而且还大声豪气的说:“以后我就在厨房吃了,盛饭不用留我的。”
  
   我对四哥的那些花生瓜子毫无兴趣,等苍蝇帮他把那些东西分给别人后,我凑上去悄悄问:“哥,下午再见到刀疤没?”
  
   四哥冷漠的摇摇头:“那上哪儿看去?中午看到他是因为他在走廊接判砸镣,他再从三队出来就得上法场啦!”
  
   “那我能有机会见他不?帮他写个遗书也好啊!”
  
  四哥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悄悄趴我耳边说:“我看你还是先别关注刀疤的事情了,咱号儿刚来的那个张树杰可能这几天就得上路。刚才寇队让我告诉你,有空的时候帮他把遗书写了。”
  
  
   张树杰是前几天队里临时调监时换到我们号里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审已决,正在上诉的沈桥。
  
  说起来张树杰的案子,号里没有一个人说他死的冤的:这个憨货原来是个工人,从进厂的那一天开始就憋着要把厂里财务科给抢了。为了实现这个抢劫的“梦想”,他东拼西凑的借了几千块钱从外地买了一把由发令枪改的手枪和十发子弹,又站在财务科门口踩了一个多月的点。终于有一天,他看到出纳拎了一只铁箱子走进财务室,于是想都没想拎着枪就冲了进去。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正赶上派出所的几个民警跟着厂里保卫处的人检查财务室的安全设施,这小子一进门就看到了警察了,情急之下拉了个女出纳就把枪抵在她脑袋上。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一个年轻的警察当即喊了声:“把枪放下!”,吓的他当时手一哆嗦,右手食指不自觉的扣动了扳机。顿时,女出纳的脑浆溅了他一头一脸。
  
  从他进到七班的那一天开始四哥和邢耀祖就达成共识:这小子就是第二天上法场,头一天号里内部也不给他准备任何东西。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七班的新人,而是因为他这个法犯的太傻,傻在第一他就不该开枪杀了那个女出纳;第二他根本就应该去抢银行,那里的钱更多。
  
  一听要帮张树杰写遗书,我赶紧摆手:“哥,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咱们号里一点脸都不给他,这时候我又得去跟人家交心。没点物质的东西我咋完成任务啊?一旦到时候他不信任我,几句话不对炸号了,那我可就真的担待不起了。”
  
   “炸号?”四哥逍遥的坐在床上吃着花生,“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第二天就要上路的人头天晚上还有力气炸号的。再说了,这么个新收你管那么多干啥,直接问他要不要写遗书,不写就不管。省点力气吧,到时候刀疤肯定得见你。”
  
   “寇队让吗?再说了,要是他俩一批呢?”
  
  他面无表情的靠在墙上,抓起一把瓜子递给我:“不可能!今儿中午我才看到刀疤砸镣了,死刑复核能那么快的下来吗?还是多管管咱自己号里兄弟的事儿吧。我觉得你以后就只负责遗书就成了,没必要净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事儿。”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和邢耀祖聊天去了。
  
  
  自从我送走了赵立志后,几乎全二队都知道我是为死犯服务的,所以张树杰自打进来那天起就刻意的躲避我,就如同躲避死神一般。当我拿着自己的一盒白沙,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时日已不多。
  
   他嗫嚅的问我:“小哥,我该上路了吧?”
  
   我赶紧一摆手:“没有没有,想跟你聊聊天就等于你要上路了啊?我听说你的二审开庭不是才过去不长时间吗?早着呢。”
  
  他低下头叹气:“不早了,我在九班的时候也见过几个上路的。基本上从二审下来到上路,中间多上时间我心里有谱。唉,算了,这样活着等死也不是个事儿,早死早托生吧!”他精神黯淡,良久才抬起头问:“小哥儿,你找我啥事?”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呃,你可能不知道,七班家信都是我负责帮大家写。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写个信。”
  
   “遗书是吧?”他脱口而出。
  
  我默不作声,他怪异的一笑:“这里能写信的就两种人,一种是在这里已经判了服刑的,另外一种就是死犯。你现在说帮我写家信,不是遗书是个啥?”
  
  我赶紧把手中的白沙递给他,他感激的冲我一点头,然后缓缓的抽出一支点上:“算了,我也不想写了。自打我出了这个案子,我家里人心都凉了,没人管我。”
  
   “怎么会!”我气急的说,“怎么说你都是你父母的骨肉,咋会没人管?”
  
  他一本正经的冲我摆摆手:“这你就不知道了,小哥儿。我从十几岁开始进少管所,到现在出这个案子,大牢都坐了四次了,派出所更不知道一共去过多少次。娘老.子早就不管我啦!”他面部僵硬的笑,“我上班的时候我爹说最后一次管我,找了一堆关系把我弄到他厂里接他的班,结果没俩月我就把那女人的脑袋给崩了。现在那女人家里正跟我家打民事赔偿的官司呐!你说他们对我心里还有热乎气儿吗?唉,我这儿子当的,命都要没了,还得给家里留下一堆债。”
  
  他抽了一口烟,没等我劝他好歹留下点字,就开始跟我聊他的成长史,说自己小时候如何幸福快乐,如何被几个坏小子带去第一次偷附近铝厂的铝锭,后来又怎样抢钱、扒窃,最后怎么弄到那支枪,怎么被抓到。开始我还打算找个空隙插进去,把话题引导到遗书这个方面。可他没有给我任何机会,滔滔不绝的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放弃了引导话题的想法,无奈的看着他为自己短暂的一声忏悔。
  
   等了好久,他终于停下不说了。我第二次提醒他:“兄弟,真不打算写点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让我想想,我是真不知道给他们写点什么。”他低下头掰着指头:“算日子也该到了,今天中午没改善伙食,应该是明天晚上改善。可能后天早上我就得上路了。也或许这一次和我一块儿上路的少,不改善生活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小哥,你说我是不是明天早上就得走?”
  
   “不能!”我被他吓了一跳,“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号里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别瞎想了,还是赶紧写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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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1:02 | 只看该作者
37

从晚上七点多到十点半,张树杰坐在地上盯着墙壁足足发了三个小时呆,因为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可能随时都会有写信的要求,所以拿着准备好了纸和笔陪着他一起呆坐了好几个小时。当他终于决定要下笔的时候,我的腿都麻了。
  
   “写吧,小哥儿。你帮我取个硬纸板子,我垫着自己写。”
  
   我赶紧把稿纸递给他,又从床底下找出几个监规的纸板:“不用我帮你吗?你这么写可能不太方便。”
  
  他摇摇头:“不用了。我爸我妈都好久没看见我写的字了。我也没啥想写的,无非就是让他们保重身体之类,没啥长篇大论。”我点点头起身离开,让他有一点自己的空间——寇队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死犯打算自己写遗书的时候,最好让他自己呆一会儿。
  
  熄灯铃早就响过了,监仓门上面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有气无力的散发着自己的亮光。除了值班的苍蝇和小康,还有我和张树杰之外,其他人都早已睡着。我伸了伸懒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抽烟。这时邢耀祖坐了起来:“咋不睡觉?”
  
   我冲他一笑,递给他一支烟:“张树杰写遗书呢,我得陪着。”
  
  他接过烟,瞥了一眼床铺下,不屑的说:“操,整的还挺讲究的,他这样的枪毙二十次都不算多!”我一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他在这世上活了一回,临走了不得给爹妈留几个字啊!”
  
  邢耀祖冷冷的一笑:“就他?操,他给那个女的留字的时间了吗?”他拿过我手中的烟头对着他的烟点着,“你别看我也是作人进来的,但像他这样的,我就是个看不起!挟持个女人,算啥本事?有能耐别装逼,直接挟持老爷们儿去!”
  
  我叹了口气,岔开话题说:“我估计就是这几天了?但是这一次监道里好像没啥消息。没听别的班说要上路啊?”他一摆手:“有。晚上四哥去监道口检查新收,回来跟我说三队和一队这一次加起来有七个,咱们队最少,就张树杰一个人。”
  
   “四哥咋检查新收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你忘啦?他现在都在服刑阶段的杂役了,监道口检查新收是他的工作之一啊!”邢耀祖忽然一撇嘴:“妈的,估计到时我走的时候还得他给我端断头饭!”
  
  和邢耀祖正聊着,张树杰忽然小声喊我:“小哥儿,我写完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呗?”我一惊,看了看表他只写了半个小时,“咋这么快?”言下之意是写遗书能写几天的人大有人在,你这心也太宽了吧!
  
   他嘿嘿地一笑:“就写了几句话。我文化水平不高,想洋洋洒洒几万字也没那个本事。你帮我瞧瞧。”说着,把手上的稿纸递给我。
  
  那张稿纸上写的东西很少,而且本来他的字写的就不好,加上两只手是拷在一起的,所以写出来的字更难辨。看着我把稿纸努力的靠近眼睛,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咋,小哥儿,我的字是不是写的太丑了?”我摇摇头:“没,我眼睛近视,这儿的光线也不好。”他一听我的话,马上兴奋起来:“小哥儿,我签了捐献协议了。到时候我的角膜给你啊?”坐在一旁的苍蝇当即大骂:“操,你到底上没上过学啊?我没念过几天书都知道,近视眼跟角膜有个球关系!人家大学生又不瞎,要你那角膜?”张树杰尴尬的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哥,我不知道……”我和善的冲他一笑,仔细看起这份字迹潦草遗书来。
  
  那上面只有几句话:“爸,妈:树杰对不起您二老了。小的时候没听你们的话,长大了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说啥都晚了,您二老别太伤心了。好在家里还有哥哥和嫂子,少了我也有人给你们养老送终。爸妈,儿子先走一步了。等我死了以后,我的骨灰就撒了吧!免得你们又牵挂,还伤心。下辈子儿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儿子:树杰跪拜绝笔。”
  
  我又看了一遍,双手把遗书递还给他:“就写这么点?”他点点头:“也没啥可以写的,写的越多我爸越气,我妈越伤心。”我笑了笑:“行,装好吧。回头交给法院的人,他们就给你转交了。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摇头:“算了,躺下也睡不着。我跟着他们一起值班吧!”
  
   我还没说话,邢耀祖走了过来:“赶紧睡!来号里这么久了,这点规矩还不知道吗?重刑犯不能值班,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为难?”
  
   张树杰不说话了,叹了口气只得乖乖的洗脸睡觉。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四哥就出去了,放饭的时候他一脸的兴奋,炫耀似的跟我说:“外面空气真好!小虎子,赶紧开了庭,以后每天早上跟我一起出去放饭!”我羡慕的看看他,顺手拎着盛饭的桶回到监仓。
  
  还没吃完饭,寇队就带着四哥来找我了:“张毅虎,出来一下,穿上号服。”我赶紧扔下饭碗,从床下翻出一件黄马甲穿上冲了出去。到了管教办公室寇队对我说:“两个事儿,第一是你的传票到了,八月十二号开庭,一会儿你签个字。第二是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刘桂瘫痪了,赵峰昨天被取消了缓刑,现在赵峰指明要请你和臧云龙给他写遗书,照顾他最后一程,所以一会儿我带你到三队。”
  
   我一惊:“寇队,赵峰明天和张树杰一批上路?”
  
   寇队瞪了我一眼:“你听谁说的明天要上路的?再说了,就算是张树杰明天上路,那也不可能和赵峰一批!”
  
   “那等张树杰上了路,把赵峰调到我们班不行吗?”
  
   他摇摇头:“赵峰的第二个案子是在你们七班出的,所里领导肯定不会让他再回到七班去,规定上也不会允许的。”
  
  我叹了口气:“寇队,那既然赵峰不是明天这一批走,我想今天先把张树杰的事搞好,然后再去三队见赵峰。”话音一落,四哥狠狠的拽了我一把:“你疯啦?自家兄弟的事儿还没完,怎么想到那小子了?”
  
  我为难的看了看四哥:“不是我不办刀疤的事儿,张树杰在前面走,刀疤在后面走。不管怎么样,我得把眼巴前的事情先给办了,然后才能静下心来给刀疤写遗书。”四哥焦躁起来:“你要这么办的话,你不怕刀疤伤心啊?”
  
   “好了别说了!”寇队打断了四哥的话,“既然张毅虎能这么想,那你今天还是回去陪陪张树杰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赶紧跟我反映,还有顺便问问他最后一餐想吃什么,下午告诉我。”四哥还想争辩,寇队瞪了他一眼,回头对李管说:“行了,把张毅虎带回去吧!臧云龙你先干你的活去。”说完,他回头看看我:“你的案子也就要开庭了,多准备准备。如果需要和律师沟通的话,让臧云龙跟我说一下,我给你联系律师。”
  
  
   从管教办公室出来,四哥第一句话就是:“操,你脑子让狗吃啦?刀疤的事儿不办,怎么先管起那个杂碎了?”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四哥:“哥,这不是我不管他。现在张树杰在咱们号里也就只跟我一个人说几句话了,而且他马上就要上路了。你想今天我要是再去找刀疤的话,那他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旦他要是想不开了,我担心他炸号啊!等我办完了张树杰的事儿再去找刀疤,这不是两边都好办吗?”
  
   “他炸号?”四哥瞪着眼睛,“他还没动就被砸死了!还他娘的给国家省子弹!你没看见苍蝇、郑强之类的,憋着劲儿找人打架呢!敢炸号砸死他杂种生的!”
  
  我叹了口气:“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进来时间才几个月而已,你看看七班出了多少事!要是再出点事情,你这个班长就不好当了!哥,你对我好,我也得为你着想啊!”
  
  四哥不说话了,良久,他点了点头:“算了,全二队你最有学问,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吧!我看今天要是有机会去三队的话,我跟刀疤说说。对了,这几天想吃点啥?早上劳动号的说这几天该做改善和断头饭了,我寻思着可以给你分点。”
  
   我赶紧摆手:“哥,赶紧打住!我这马上就开庭了,你还是给我讨个好彩头吧!对了,寇队不是说这几天不上路吗?”
  
   “你听他说呢!上路这种事儿在看守所都是机密,不能让未决的犯人知道!你可别跟张树杰说啊!”他晃了晃脑袋,“不过只要一改善,估计他也差不多能知道了。”四哥目送着我被李管送进监仓。
  
  监仓里,除了邢耀祖一个人正坐在铺上边嗑瓜子,边哼着小调调之外,其他人都在风场里学习。看到我这么快就回来,邢耀祖赶紧拽着我问:“咋了?收传票了?”
  
   我点点头:“八月十二号开庭,刚才签了。”
  
   “那你穿着号服干嘛?”
  
  我叹了口气:“刀疤折了,昨天取消了缓刑,指名道姓的让我帮他写遗书呢。寇队的打算是今天就让我去见见刀疤,帮他把遗书写了。”
  
   邢耀祖一愣:“这么快就写完了?”
  
   “没,我就没去。”我坐下来点上一支烟。
  
   “咋了?刀疤不是这一批上路吗?”
  
  我摇摇头:“不是,刀疤的死刑复核不会那么快下来的。”说回头看了看风场外面,趴在他耳边悄悄说:“张树杰马上就上路了,我估摸着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跟寇队说先把咱们仓里的屁股擦干净,然后在专心考虑刀疤的事儿。”
  
  邢耀祖理解的一点头:“嗯,倒也是。这小子在咱们号就是个怪物,除了跟你能说几句话,对别人干脆不理。这要是到时候憋出个好歹来,咱们几个又不好做了。”他看了看坐在风场门附近的张树杰,冲他努努嘴“这小子遗书都写完了吧?”
  
  我站起身来:“嗯,昨天晚上就写完了。如果今天中午改善的话,下午就得多打点水给他洗个澡了。不管啥面儿的案子,咱得让他干干净净的上路。哥,我这会儿跟他聊聊去,寇队让我问他断头饭吃什么呢。”
  
   “行,去吧,小心着点。”邢耀祖看着我关切的叮嘱。我冲他一笑:“放心吧,哥,咱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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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1: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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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最难的事情莫过于询问即将上路的死囚最后一餐想吃什么。大多数死囚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这个事实。
  
  在我没有关到七班之前,这个任务一般是交给与死囚关系最好的狱友来问的。如果遇到有类似于张树杰这样的临时调整人员,那么这个工作就交给了之前的班长肖鹏飞和四哥。不过据四哥说他一般对临调死囚不太感冒,所以有好几个人他都自作主张的给他们要了面条或者米饭之类断头饭。
  
  好在这次的临调张树杰算是比较理解和配合我,当他看到我和邢耀祖嘀咕了几句便径直向他走去时,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出自己旁边的位置让我做下。
  
   “咋了小哥儿,接判了?”
  
   我摇摇头,递给他一支烟:“没有,才接了传票,八月十二号开庭。”
  
   “哦……”他用旁边人的烟蒂点燃自己手中的烟,“是来问我断头饭的吧?”
  
  我一愣,赶紧说:“你别胡思乱想,上路的事儿还早着呢。管教确实是让我问你想吃什么,但是也不一定马上就走啊!提早问,提早准备。”
  
  他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算了小哥儿,你就别骗我了。石铺山我来的时间比你来的时间多好几倍,再说我一进来就给扔到九班重刑号了,这么点流程还是知道的。我估摸着日子也该差不多了,所以我看到你走过来找我,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并没有理会我的尴尬,自己目光空洞的继续说:“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妈做的煎饼卷土豆丝,就着鸡蛋汤,那味道简直绝了。你帮我问问管教,看这个要求能不能帮我满足。实在不行的话,就给我炒个茄子,要一碗白米饭也可以。对了,”他转过头紧盯着我的眼睛,“我以前在九班的时候,寇队给过一个死犯儿二两白酒。你问问寇队能不能给我也来点儿。我进来之前也没啥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喝两口。”
  
   我忙不迭的点头,接着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苦笑着一摇脑袋:“没啥了。我是个罪人,能给管教省点事也算是我积德了吧。现在我爹娘也被我伤透心了,到现在一件新衣服也没送进来,我还能有啥请求。”
  
   “要不我让寇队跟你家人联系一下,给你买一套衣服进来?”我征求似的看着他。
  
   “算了,”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我在九班看到的其他上路的人,都是二审一下来就把衣服送进来的。我家里到现在啥也没送,肯定也是对我死了心了,还是不要了吧!他们要是能惦记着还有这么个儿子,早就该送进来了。”他忽然一转头:“不过你知道吗小哥儿,我不怪他们!本来我这些年就让家里花了不少钱了,如果他们真的送进来衣服,那我会更觉得对不起他们的!”
  
   我叹了口气:“你有这样的想法,你爹妈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对了,你捐献的事儿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他的目光里忽然泛出了一丝兴奋,“我是听李管说的,他说我爹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知道了这件事,挺支持我的。还说这样也等于赎罪了,到时候阎王爷见了我,就因为这个也能给我从永世不得超生改判活期!反正我上路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指望着能转世投胎,下辈子做好人,咱也算是有点希望。”
  
  我点点头,低下头不再说话。每一个重刑号里的死囚都是非常迷信的,他们对自己来世的幻想远远大于这辈子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四哥曾经跟我说,在看守所,尤其是在重刑号,管号的人一定要阳火旺盛,否则根本压不住来自神秘力量的邪气。这一点我信,尽管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但是在石铺山这个地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和巨大的压抑感,让人不得不相信这种神秘力量的存在。
  
  本打算如果中午没有改善伙食,那么吃完饭之后就好好睡一觉。但是中午放饭的时候四哥悄悄的告诉我,中午不改善了,到晚上才改善。此言一出我马上意识到今天就是张树杰的最后一天。于是赶紧让四哥晚上在监仓里吃晚饭,否则一旦出了事我不好解决。四哥叹着气摇了摇头,说他估计悬了,昨天晚上三队有个人忽然发病死去,到刚才才发现。四哥说一旦是传染病的话,他们就得带着劳动号的人从下午开始在各个监仓全面消毒。不过四哥说应该问题不大,他说死的那个人据说是一个胖子,有心脏病。如果法医鉴定之后没有问题,他晚上就可以回监仓吃饭。我点点头,拎着桶走进了风场。
  
  盛饭的桶被拎到风场时,张树杰坐在角落几乎不敢看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浑身颤抖,眼睛紧闭,似乎在等待上天对他的裁决。直到我盛了慢慢的一晚水煮土豆和两个馒头递给他,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改善……小哥儿,明儿我死不了。”他激动的看着我。
  
  我艰难的笑了笑,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晚上我们就可以吃到牛肉炸酱面,或者是土豆炖白肉。而这样的饭食就意味着明天早上会有一批人被法警结束他们年轻的生命。
  
  他端起我递给他的塑料饭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尽管那些东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让我觉得无法下咽,但是在他看来,那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吃完饭寇队通知我提审,跑出去一看原来是韩律师来了。他跟我讲了一些关于开庭时准备自我申辩材料的细节,另外告诉我父母现在正在积极想办法,争取让我判的少一点。韩律师还说,如果他们跑的顺利的话,父母亲打算让我在我的家乡C市服刑,这样他们来探视我的时候就会很方便。我当即让韩律师告诉他们不要在这方面花钱,因为毕竟我现在在石铺山有了一定的基础,过的还能稍微好一点,一旦换了新的环境,那所有的一切都将重头再来。韩律师很理解我的想法,说他回去以后继续和我的父母做工作。临走时,他除了又让管教带给我一大堆我父母给我买的烟和食品之外,还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马兰打算要离开我。
  
  我很气愤,毕竟如果不是想要让她拥有别的女孩子拥有的东西的话,我不会铤而走险,最终锒铛入狱。而现在她却因为我沦为阶下囚就要与我分手,这让我很难接受。韩律师说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毕竟这件事并不是马兰亲口告诉他的,他也只是从马兰最近的表现看出来的。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处理你案子的事情,等开庭以后,再去想这些事。我说行,等开庭之后接见,我第一个要见我的父母,第二个就要见到马兰。我要当着她的面问问,是不是真的打算这样无情无意,我这次入狱是不是真的是自找。
  
  提审结束,回到管教办公室等级后,寇队说这里有张树杰父母送来的衣服和一条烟,今天早上才送来的,一会儿你给带进去,我就不进去了,因为三队出事以后现在每个队都在严查。另外你跟张树杰说他爸妈还在为他的案子到处跑,让他安心等待结果。我点头应承下来,寇队满意的一笑,让李管把我送到了监室。
  
  进门的时候张树杰正坐在地上仔细的整理自己的衣服,一看我拎了几大包东西进去,他不无羡慕的说:“小哥儿,你爹妈对你真好。”我摇摇头,从一堆东西里找出他的衣服和已经抽掉钢板的皮鞋,又拿出那条他父母送进来的中档烟递给他:“不光是我的,这是你爸妈让管教给你带进来的。寇队说你父母给你带话,让你在号里别着急,安心等待最终结果。他们现在还在外面给你想办法。”
  
  他一愣,捧着那套西服和皮鞋,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爹妈真这么说的?”我坚定的点点头:“放心,寇队不会骗你。机会肯定还是有的。”
  
   “那他们还让管教带衣服进来?”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小哥你看,这套西装是我最喜欢的,这里的内衣裤都是崭新的。这不是摆明了我就要上路了吗?”
  
  我忽然觉得他很絮叨,加上刚才韩律师跟我说的马兰的事,两方面加起来顿时怒气冲天:“家里人给你送来衣服就是让你知道家里还没忘了你,还在给你办事,你一天到晚这么神经兮兮的,谁他娘的能帮你?”
  
  他呆住了,之前他一直认为我是不会发脾气的,是全石铺山脾气最好的人。但是他没想到我也会有大声说话的时候。他不吭气了,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欲哭无泪。苍蝇和郑强在风场里听到我的声音,首先蹦了进来:“咋了大学生?是不是这个驴货欺负你?”邢耀祖也随后冲进了监仓:“咋了小虎子?”
  
  我赶紧摆手,因为我知道这时我的一句话就会让这个只剩下一天生命的人挨一顿暴揍:“没事儿,刚才律师找我跟我说了点事儿。这会儿心里不太舒服,所以说话声音稍微大了点。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他我管的住。”
  
  苍蝇失落的叹了口气,咧着嘴说:“大学生,以后你得有个准谱。这样吧,以后你要是打算揍谁,你就对谁大声骂!我和郑强小康三个人见一个撂一个。”我嘿嘿一笑,说算了吧,我要是那天跟租哥或者四哥吵起来,你还能撂他们?苍蝇眼珠子一转,说要么我就撂你,要么我就当睁眼瞎。
  
   大家都回风场了,张树杰知道我刚才帮了他,愧疚的从那条烟里拿出两盒递给我:“小哥儿,对不起啊,我多疑了。”
  
  我摇摇头,装作不经意的告诉他:“烟你留着抽吧,下次你爹妈来给你送东西还早着呢,到时候烟不够了。”结果他听到这句话当即兴奋起来,“小哥,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次死不了?我真的借你吉言了!这个烟还是你拿着抽,剩下八盒我能抽二十多天呢!不够了我再让管教带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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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1:39 | 只看该作者
39

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在郁闷和无聊中度过。但是我没有忘记寇队交给我的任务,一直坐在张树杰的旁边。那个下午他小心翼翼的抽每一根家里送来的烟,直到文件过滤嘴被点燃的臭味才把烟头收起来,仔细的放在上衣兜里。后来我实在觉得恼火,就把自己怎么和马兰好上的,怎么觉得对不起她的,又怎么进来的跟他讲。开始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的跟我开玩笑,问我有没有和马兰上过床之类,等我讲到韩律师说马兰要跟我分手时,他义愤填膺的捏紧拳头:“操,小哥儿,中华儿女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女的多的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人咱不要她也罢!”
  
  晚饭铃响起前四哥回来了,说三队那个应该不是什么传染病,所以就没有给其他监仓消毒。张树杰知道三队死人之后,神秘的对我说:“看到没,小哥儿,我说看守所邪气重吧!这是阎王老子叫小鬼来带人的时候带错了!”四哥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把我叫到一边说这次估计上路的得有十几个,咱们二队少,女队和四队最多。他努努嘴一指张树杰:“这个估计也就明天早上的事儿了。”
  
  不出意料,晚上劳动队送来了白米饭,另外还有回锅肉和紫菜汤。尽管回锅肉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而且肉片少的只能看到大葱。但是这依然让七班除了张树杰之外的人感到异常兴奋。
  
  看到晚饭改善,张树杰重新回到了忧郁的状态。他端着一碗饭喃喃自语:“完了,这下罢了。明天早上就该吃花生米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骗他说:“家里都送来了一条烟,你还担心啥?这肯定是别的队有上路的人,咱们沾人家的光了,赶紧吃吧!”但是烟的话题似乎已经不能打起他的精神,那餐饭就他一个人在郁郁寡欢的情绪中咽下。
  
  吃完饭,四哥让小康和我多要点热水,今天晚上大家都洗个热水澡。其实我知道,四哥这是不打算让张树杰知道明天自己即将上路,所以让大家一起都洗。不过水要的再多也只有一桶而已,所以四哥让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洗脸盆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些热水,最后剩下的全部给了几个砸了死镣的人。
  
  洗澡的时候我先帮着四哥和邢耀祖擦完身子,又拿着盆帮小林洗。到了最后才对张树杰笑着说:“你看我这人缘儿混的多差,给别人洗澡擦背的,可就是没人给我擦擦背。要不然咱俩互相帮忙吧?”他赶紧点点头:“行,小哥儿,我先给你洗!”我摇摇头:“算了,还是我给你先洗吧!进来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命贱了,一碰热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我,点头同意让我给他洗澡。
  
  当然,给死囚洗澡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要解决脱衣服和穿衣服的事情。好在现在是夏天,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所以在我和苍蝇这个“老犯”的帮助下这件事很快就解决。洗完澡,我说张树杰我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穿着大裤衩子老背心,能不能穿上你家里人送进来的衣服给咱瞧瞧?他为难的摇头,说这件衣服是我吃花生的时候穿的,现在穿是不是太丧气?我说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以前有很多老头老太太活的还很健康的时候就把棺材给自己做好了,人家都是为了添寿。咱们现在没那条件,号里也不允许。你就试试你的衣服,就当是给自己添寿了呗?他低着头想了半天,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我和苍蝇又费了半天劲,总算是把内衣裤、衬衫和西裤给他穿上。那件西服由于太厚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手铐的缝隙中穿过去,于是只好作罢。穿好衣服,张树杰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拖着脚镣在监仓里走来走去,所有人都说真是人配衣服马配鞍,张树杰这样猥琐的男人这么一打扮也成帅哥了。他一听这话当即不好意思起来,憨憨的一笑,蹲在地上不再说话。
  
  本以为这样的办法就可以瞒天过海一整夜,但是没想到的是,四哥的一句话,让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正当大家纷纷夸张树杰人摸狗样的时候,四哥忽然笑嘻嘻的说:“这样就好了,明儿早上上路,咱七班出去的肯定是最帅的!”
  
  空气瞬时间凝固了,张树杰脸上的笑容在四哥的话说完之后一下凝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哥:“哥,你说明天早上上路?”我赶紧摆手:“你在石铺山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道上路前的规矩。放心吧,明天肯定没有你!再说了,就算要上路,管教也只有到吃断头饭的时候才告诉你啊!”
  
  但是此时的张树杰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的话了,他黯然的低下头:“其实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今儿晚上改善,又洗热水澡,而且热水澡还是小哥儿给我亲自洗的。洗完澡还换衣服,能不是明天早上上路的兆头吗?”
  
   我急急的打断他:“说什么呢,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号里人缘差吗?没人帮我洗澡,我才跟你换的。”
  
  他苦笑起来:“小哥儿,你这话要是骗新鸟还行,我再怎么说来石铺山也这么长时间了,这么点规矩不知道吗?你在号里的人缘儿可以说是最好的,怎么可能没人给你洗澡呢。算了,你们都别骗我了,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
  
  四哥着急了:“操,张树杰你是不是认定了明天早上你上路?我跟你说实话,你到底上不上路寇队都没给我个明话!现在谁都不知道呢!我们给你洗澡主要是为了担心一旦你要上路,咱们就手忙脚乱没法让你干干净净的。你个狗操的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吗?”
  
   张树杰不说话了,他痛苦的坐在地上狠狠的抽烟,全然不顾自己最心爱的西裤与地面接触。
  
  
  七月份太阳落山是很晚的,所以我们吃完饭、点完名,大家又都洗澡换衣服之后,太阳依然还没有落山。四哥不再理会已经陷入恐惧深渊的张树杰,从放饭口往外看出去。我知道,他是在观察寇队会不会入监谈话,一般如果有人第二天早上上路,那么管教肯定会在头天晚上入监。
  
   果然,八点多的时候寇队先是往五班扔了一个新收,然后径直来到七班。
  
  寇队是二队在押人员眼里公认的好管教,因此寇队不管到哪一个监仓,大家都能好不拘谨的和他相处。也正因为此,寇队让李管教从外面把自己关进七班后,他随即便脱了鞋就上铺里坐着。
  
   “这几天都怎么样啊?”寇队看这四哥。
  
   四哥赶紧吩咐我从铺下拿出一盒好烟递给他一支:“这几天挺好的,都没闹号。还是寇队管教的好啊!”
  
  寇队一翻白眼:“臧老四,你少在这儿跟我拍马屁!我今天入监是跟你们聊天来了,不是听你们马屁来的!”说着,他环视了一眼监仓,问大家:“你们有什么问题啊?有问题可以随时跟我反映!”所有人都摆手:“没有没有,寇队,都挺好的!”
  
   他点点头,继续看着监仓里的每一个人。忽然,他把目光停留在张树杰的身上:“张树杰你呢,在七班过的适应吗?”
  
   张树杰抬起苍白的脸,看着寇队艰难的一笑:“挺好的,这里的人都挺照顾我。唉,我都是明天就上路的人了,还管这些干嘛?”
  
  寇队一摆手:“你也别太大的思想压力。我听说到现在你爹妈还在外头给你努力呢!你没听过拉倒刑场上都有活下来的例子?我今天来主要就是看看你的情况,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跟我开口。我还是那句老话,法律范围内允许的,我尽力而为!”
  
  张树杰点点头,说寇队你也别让我爹妈费心了,没用。我这案子,除非是没有死刑的国家,要不搁哪儿都得死。又说寇队你也别担心我,我跟那些傻鸟怪物不一样,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也没那么多力气作了。炸号闹号是傻儿子才干的事儿,我肯定不会。寇队说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舍不得死这是人之常情。我听说你不是有些迷信吗?也好,相信轮回转世的话就下辈子做个好人,好好报答你爹娘去,可千万不能再犯法了,监狱刑场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说完,寇队又假装咬着牙骂了几句那个在张树杰挟持人质时大骂的警察,说绝对是个新手瓜娃,他要是不喊那一声,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份儿上,顶天了无期还能减刑。但是张树杰你也不能怪人家,毕竟那是警察的工作,只是方式方法错了而已。
  
   张树杰说寇队你放心吧,我现在只恨自己,怎么就没学好,而且还犯了这么大的罪过。算了,人家女出纳也死的惨,我就抵命吧!
  
  寇队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到熄灯铃将响,就通知李管把他接出去。临走时他偷偷叮嘱我:“这小子看上去还不错,但是不能放松精神。今晚上让你们号里身体好的几个陪着你值夜。”说着,他又看看郑强:“这小子最近表现怎么样?有没有炸号的危险?”我摇摇头:“挺好的,跟大家都合群了,私下关系处的都还行。”寇队嗯了一声:“这几天也该把链儿给他摘了,总这么戴着也不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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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2: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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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树杰点点头,说寇队你也别让我爹妈费心了,没用。我这案子,除非是没有死刑的国家,要不搁哪儿都得死。又说寇队你也别担心我,我跟那些傻鸟怪物不一样,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也没那么多力气作了。炸号闹号是傻儿子才干的事儿,我肯定不会。寇队说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舍不得死这是人之常情。我听说你不是有些迷信吗?也好,相信轮回转世的话就下辈子做个好人,好好报答你爹娘去,可千万不能再犯法了,监狱刑场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说完,寇队又假装咬着牙骂了几句那个在张树杰挟持人质时大骂的警察,说绝对是个新手瓜娃,他要是不喊那一声,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份儿上,顶天了无期还能减刑。但是张树杰你也不能怪人家,毕竟那是警察的工作,只是方式方法错了而已。
  
   张树杰说寇队你放心吧,我现在只恨自己,怎么就没学好,而且还犯了这么大的罪过。算了,人家女出纳也死的惨,我就抵命吧!
  
  寇队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到熄灯铃将响,就通知李管把他接出去。临走时他偷偷叮嘱我:“这小子看上去还不错,但是不能放松精神。今晚上让你们号里身体好的几个陪着你值夜。”说着,他又看看郑强:“这小子最近表现怎么样?有没有炸号的危险?”我摇摇头:“挺好的,跟大家都合群了,私下关系处的都还行。”寇队嗯了一声:“这几天也该把链儿给他摘了,总这么戴着也不是个办法。”
  
  
   +++++++++++++++++++++++++++++++++本节内容++++++++++++++++++++++++++
  
  
  寇队走后,我重新坐在张树杰的旁边。邢耀祖安排了自己和小康、苍蝇一组,今晚上陪着我值个通宵班。我没说话,只是感激的冲邢耀点点头,转头接着帮张树杰做一些思想工作。但是他已经完全颓了,一开始根本就听不进我说的话,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他才开口对我说第一句话。
  
   “小哥儿,几点了?”
  
   我赶紧抬头看了看那个让很多死囚倒数过的小闹钟:“十二点十五。早着呢,要不你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睡不着。就这么点时间了,哪儿还有心思睡觉。十二点十五,还有几个小时断头饭就来了,吃完断头饭,我也该上路了……”
  
  我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寇队不是说了吗?到刑场上还有活下来的呢!你现在时间还多的是。你现在赶紧想想,什么东西可以救命的。比如检举揭发,我看过一些法律法规,只要是枪没响之前都有机会活!”
  
  他看了看我,忽然咧嘴一笑:“小哥儿,不能这么开玩笑的。你说我在九班呆了一年多了,咋有可能知道别人的事儿?再说了,你也看出我的性格来了,在九班别人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你说谁肯把自己最机密的事情告诉我?”
  
   “仔细想啊!”我递给他一支烟,“你在九班又不是堵着耳朵不听别人说话,我就不信一点点事情你都没听到过!”
  
   “真的没有。”他皱起眉头,“我但凡知道一点儿别人的事,我就不能憋到今天连个屁都不放。算了小哥儿,我知道你是在给我想办法,但是我认了。真的。人家女出纳的脑袋都被我炸掉半个,你说我不死谁死?唉,说起来我真的对不起人家,我听说那个小姑娘正准备结婚呢!”
  
   我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问:“你结过婚吗?”
  
  他摇摇头:“没有,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这样的十几岁开始就在监狱里过日子了,谁能要我?前几年我妈倒是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药厂的工人,结果人家跟了我三天就跑了。唉,也怪我,人家谈恋爱都是看电影逛公园,我带着那个姑娘三天收了四回帐,你说好姑娘能跟我这样的吗?”他苦笑起来,“不瞒你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忽然问我:“小哥儿,你见过发令枪吗?”
  
  我一点头:“当然见过。我上大学的时候开运动会,我还客串了一回发令员呢!你问这个干啥?”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案子,但是他不回答我,接着问:“那你说是步枪厉害,还是发令枪厉害?”我想了想,告诉他:“步枪我小时候见过,我们家后院有个部队,他们打靶的时候我偷偷去看的。应该是步枪厉害吧?发令枪的威力再大,也比不过步枪的。”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估计我要死的比女出纳还难看了。我用的改装发令枪,她的脑袋都快碎了,要是步枪打我的脑袋……”
  
   “别说了!”我赶紧打断他,恐惧中夹杂着恶心。
  
  他笑了笑:“小哥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能和女出纳一样死的干脆点我也没多大抱怨了。当时我一枪下去的时候,她马上就没气儿。这样死好,没啥痛苦。可千万别打偏了再给我补一枪,那我就受不了了。”说完,他把屁股往监仓门那边挪了挪,不再跟我说话,一个人喃喃的自言自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我开始变的昏昏沉沉。这几天太累了,加上监仓里闷热的气温和浑浊的空气,让我挣扎了几下便不自觉的睡着。梦中,我又见到了爸妈,又见到了马兰。我跪在父母面前对他们说对不起,但是丝毫不愿意理会马兰。还梦到我开庭了,主审法官居然是马兰,她毫无顾忌的宣判了我死刑……,乱七八糟,浑浑噩噩。
  
  我是被监道铁门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邢耀祖已经站起来了。走廊里传来寇队和其他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断头饭到了。
  
  监仓门被打开,寇队和另外一个管教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劳动号的杂役,手里端着几个塑料碗,里面放着张树杰要的煎饼、土豆丝和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
  
  寇队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张树杰:“起来吃东西吧!”张树杰一抬头,勉强一笑后接过饭食:“谢谢寇队了。”寇队一摆手:“别谢我。吃的饱饱的,然后准备一下。对了,我请示过所里领导,酒不能给你。”
  
   张树杰摇摇头:“没事儿,有吃的就行,有没有酒都无所谓!”
  
   寇队满意的点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跟家里人说的话都写好了吗?”
  
   “也没啥准备的,”他看了看寇队,“给家里写的遗书就在我兜里了。是交给你还是一会儿交给法院的人?”
  
   “交给法院的吧!他们会转交给你的父母亲。”寇队扔给他半包烟,“吃晚饭就抽根烟等着,可能七点左右就过来了。对了,西装咋没穿上?”
  
  四哥这会儿已经爬起来了,赶紧说:“昨天晚上帮他穿了,但是穿不进去。开了镣再说吧?”寇队一点头:“行,一会儿解镣的时候再穿。我一会儿帮你拿着。”说完,他从兜里拿出来两根细绳扔给四哥:“老规矩,让他干干净净的上路。”四哥接过来:“行,放心吧!”
  
  寇队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我把塑料碗摆放在地上,又递给他一支碗装方便面碗里的叉子“仓里没有勺子和筷子,你就凑合吃吧!”他感激的看看我,又从怀里拿出还未抽完的几包烟递给我:“小哥儿,这几天麻烦你了。这几盒烟你拿着吧!等我走了之后,帮我在风场点上几只烟,别在中间灭了就行。中间灭了我就得补枪了。”我点点头接过来,没有反驳他迷信的话语。
  
  他开始慢慢的吃起来,每一口都吃的很小心,生怕掉在地上一丁点。每吃一口,他都一定会细细的咀嚼,然后缓缓的咽下去。仿佛他面前摆的不是简单的煎饼、土豆和鸡蛋汤,而是世间难得的珍馐。
  
  这餐饭他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等他完全吃完的时候,汤都已经彻底的凉了。他咽下最后一口饭,然后叹了口气点燃寇队给他的烟,忽然看着我一笑:“我这辈子也算够了,最后一顿饭吃到最喜欢吃的东西。”我点点头,一拍他的肩膀:“你挺坚强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饭都吃完的人。”
  
   他摇摇头:“不吃怎么办,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吃的饱饱的,到下面去也不会空着肚子听阎王爷审判。”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此时四哥或许也觉得这个人和其他死囚的不同,起码他不会畏惧赎罪。因此他从床上下来蹲在张树杰面前,目光凝重的看了看他,问:“悔吗?”
  
   张树杰苦笑:“咋不悔,要是能给我个机会,我肯定要做个好人,再也不犯法了。”
  
   四哥摇摇头:“那是你现在怕死,所以悔了。”
  
   “怕死只占一方面。”张树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是个人谁不怕死?我是担心我下去之后看到那个女出纳,不知道怎么交代啊!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她给打死了,这下子毁了好几个人家!唉,要是有下辈子,我肯定要给她赎罪。”
  
  四哥一笑:“能悔了就行。别管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其他的,下去以后阎王老子也会原谅你的。”说着,他拿出寇队拿来的绳子,“系上?”
  
   张树杰点点头:“系到外裤里面吧,我这裤子怕揉,一揉就皱了。”
  
   “你里面穿裤子了?”四哥疑惑的看看他。
  
   “穿了,我就怕在外裤上系绳子,特意穿上的。”他憨憨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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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五十分,监仓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次来监仓的不仅仅是寇队、管教,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寇队环视了监仓一周,一指张树杰:“张树杰,你出来一下。”
  
  张树杰用捏紧拳头的手重重的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唉,到了。”说完,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到监仓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身,冲我和四哥一笑:“小哥儿,四哥。兄弟先走一步了,你们多保重!”话音未落,两个武警一人一边就把他拽了出去。
  
   “哐当”一声监仓门关闭,又一个名字即将从生者的大名单中被剔除。
  
  我重重的坐在铺位上,心情异常低落。自从寇队交给我这个任务的那一天开始,每看到一个死囚,我的心情都会沉重很久。四哥说我心软,过段时间见的多了就好了,但是我这么认为。我想不管到任何时候,我就算是见过再多死囚,到送别的时候我也会心痛。
  
  四哥看出了我的抑郁,拍了拍我的肩膀:“赶紧吃点东西睡觉吧,下午咱们去看看刀疤。”说着,他一转身:“苍蝇,你帮小虎子泡个方便面。”
  
  
   26、
  
  
  我本来打算不睡了,马上就去三队找刀疤。但四哥说这会儿死犯们还没走呢,号里哪儿有人带你上三队去?再说三队前天才死了人,这几天查的严着呢。回头我问问寇队看啥时候安排。不过他都连了三天班了,今儿送了上路的,不得回家搂老婆去?我说那就不吃东西了,困的难受,还是睡觉得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邢耀祖看我起来,招呼我说给你留了饭,在桶里放着呢。我说不吃了,栓柱饭量大,就给栓柱吃吧。下床看了一圈发现四哥不在,又问他今天能不能去三队看刀疤了,邢耀祖晃晃脑袋:“别想了,寇队早上就歇着了,等后天吧。四哥说让你好好歇一天,等后天他跟寇队申请。”
  
  晚饭之前四哥一脸疲惫的回到了监仓,他躺在床上骂骂咧咧的说:“操,还以为当大杂役有多好,结果啥事儿都往身上砸!这样下去,我还没释放就先累屁了!”我赶紧给四哥倒了一杯水,又找了点盐放在洗脚盆里倒上热水,让他泡泡脚。四哥爬起来看看我:“要是你爸知道你给我倒洗脚水,非得骂死我不可!”我赶紧摆手:“哥,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儿,你就别客气了。对了,刀疤的事儿啥时候能办?”
  
  四哥摇摇头:“今儿早上开始三队现在禁止外队的人进去,所以寇队现在也没办法。他们现在查那个胖子的死因呢。”他把脚伸进水盆里,揉了揉眼睛说:“那个死胖子一进来就说过自己有心脏病,结果谁都没管就给扔到重刑号里去了。结果这次送人的时候他们号里有一个炸号的死犯儿,喊了几嗓子就把胖子给吓死了。”
  
  我默默的点点头,嘟囔了一句:“希望快点安排我跟刀疤见面吧,毕竟兄弟一场,要是连写遗书这样的事儿都不能帮他,那我觉得就太对不起他了。”
  
   四哥冲我一笑:“别操心了,寇队肯定会同意咱们见他一面的。”
  
  
  第二天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整天,到了第三天一早放饭的时候,四哥首先跟寇队提出了要见刀疤的请求。寇队说先不着急,我去问问三队的管教,实在不行的话就暂时先把刀疤接到咱们队里的“高间”关一天,让张毅虎带着俩人去陪陪他。
  
  所谓的“高间”,是注射死刑在L市逐渐开始实施后石铺山单独设计的一间暂押室,二队有一间,女号有一间。高间里一共有四个铺位外加一个开放的冲水便池。除了高高在上的窗户之外,整间屋子连风场都没有。另外,为了放置犯人自残自杀,这间屋子的内壁都用厚厚的海绵和皮革包起来。一旦有注射死刑的犯人即将执行,他就会先被关押在这里几天时间,由几个轻刑犯人陪伴着度过自己最后的几十个小时。据说这是监狱局做的实验,一旦效果好的话,将会在全省所有看守所推广。当然,那里我没有去过,全部都是道听途说。
  
  但是我一直觉得这个高间的效果肯定不如像现在这样把死囚和其他所有犯人关在一起的效果好。毕竟每一个将死之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尽管有轻刑犯陪着,但是和大仓比起来,人气还是要缩水很多。
  
  但是吃过早饭之后寇队带来的消息却让我们很失望。他说三队这段时间闹的比较严重,所以所里肯定不会让刀疤和我们在这几天见面。还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刀疤自己写遗书得了,张毅虎你有时间赶紧准备准备你开庭的事才是正道。说完话寇队转身离开,四哥过来拍拍我肩膀说算了,按照这几天石铺山的状况,想现在见刀疤肯定没戏。不过再怎么说他上路前肯定会让你去见一面的,别担心。不过经过了这样的波折,四哥还是看出了我对刀疤的仗义,他伸出大拇指一顿猛夸我讲义气,还说这一点和我父亲很像,要是以后有了儿子也得这么教育他云云,听的我云山雾罩,迷迷瞪瞪。
  
  临近下午的时候七班又塞进来一个新收,邢耀祖当即嘟囔说才送走一个,这马上就又填进来一个。七班本来十六人的设计现在都装了二十二个,再挤下去就得长蛆了。我叹了口气说吴二柱到现在禁闭着呢,一旦他要是回来了,那咱们班里又热闹了。邢耀祖说你别提这晦气事儿,你不是心情不爽么?这个新收你审审吧!估计不是什么大案子,再说长那逼样子也炸不起来。我本想拒绝,可一看这个新收像是个老实人,要是让苍蝇小康他们审又得吃苦头,于是只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结果不审还好,一审才知道这个新人居然也是C市人,家住的地方只和我隔着三站地。不过我没动声色,这小子看上去也是被新收号的给欺负怕了,说话连头都不敢抬。倒也难怪,一个在监仓里没有任何人际关系的外地人,肯定会被本地人排挤。
  
  新收名叫虞金浩,因为这个怪异的名字,进好没过十分钟就被苍蝇冠上“死鱼”的外号。房产是花案子进来的,据说强奸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中年妇女。尽管我对这样的人有些嗤之以鼻,但是毕竟算是同乡,所以还是私下告诉苍蝇照顾照顾他。但是这小子的智商了得,没用几分钟就听出了我早已退化的C市口音,试探着问:“哥,你是C市人吧?”
  
  还没等我回答,旁边的邢耀祖就开始破口大骂:“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你以为拉关系套近乎你就能好过吗?”我也阴沉着脸骂:“C市怎么出来你这么个货!以后少跟别人说你是C市的,太丢人了。”死鱼看了看我脑袋垂拉的更低了,我叹了一口气,悄悄对苍蝇说:“算了你审吧。我今儿实在是心情不好。再一个他是我老乡,到时候别人说我审的不公平了。不过别打啊!”
  
  苍蝇一个劲儿的点头:“大学生你放心吧!肯定给你审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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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6:04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部完,接下来转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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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6:2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引子
    在石铺山看守所关押了四个月之后,本书的主人公张毅虎,也就是我的朋友张庆,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个月。由于刑期短,善良的寇队让他在石铺山继续服刑。而真正的考验从这个时候才正式开始——张毅虎将负责二队大部分死囚的安抚工作。张毅虎的家人管这叫“临终陪护”,而他自己,则称这份工作为“送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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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7:06 | 只看该作者
1

    接到判决书之后的心情和等待的滋味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七班,有一部分人是每天都在期待着判决书尽快下来,这样就可以准确的开始倒计时自己的释放日期;而有些人则不希望判决书那么快送到自己手里,巴不得办案单位把他遗忘在看守所才好,有这样怪异想法的人则大部分是死囚。
    对我来说,我当然是期盼判决书尽快送达到手里。这并不是仅仅因为送达之后我就可以尽快开始服刑、尽快脱离这个灰色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判决书送达之后我就可以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亲人。
    我在接判之后的第五天终于被通知可以与家人接见,而四哥为了能和我的父亲见上一面,也像队里申请和我同一天接见。当然,善良的寇队满足了我们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在他看来,我和四哥两个人都属于这个监道里最有能力给他帮忙的人,他需要让我们更把他当朋友,这样他的管教工作就会更顺利。
    从监道到小食堂之间的距离不超过300米,凡是已经接到判决并结案的犯人都可以去那里和家属接见。当然,接见的地方并不仅仅是小食堂。在看守所里也有接见室,就是那种隔着特殊玻璃,家属与犯人需要使用电话才可以听到对方声音的地方。寇队告诉我,你家离着远,父母来看你一次不容易。而且你这是第一次接见,就让家里人花点钱在小食堂接见吧,一家人还能一起吃个饭。
    往小食堂去的路上是一定要经过提审室的。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但是之前都是戴着手铐进去这些一个个分开的小屋子,而现在则不必。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和四哥看到了那个我们极为熟悉的背影。
    刀疤!?
    当四哥伸手指向前面一个刚从提审室出来的家伙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走路的姿势、那背影、居然像极了几天前就在三队被我们送上路的刀疤!我呆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哥拽了拽我:“走,现在还不是上去看是不是他的时候。再说了,世界上长的像的人太多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我就不信刀疤这一次还能刀下留人。回头我去三队问问就知道了。”
    我冲寇队一努嘴:“要不咱问问寇队?”他一摇头:“算了,有些事儿你不问管教都得告诉你,有些事你问了也是白问。回头我去查查就好了。回头我还得去问问三队的老熊,他到底把刀疤怎么了,弄的刀疤那么恨他!现在咱先别管别的了,安心见家人吧!”说着,快步跟着寇队往前走去。
    毕竟任何事都没有尽快见到家人重要,我的惊愕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冲散。
    大食堂有前后两个门,两边都有警戒线,都有持枪的武警把守。远远的从小路上往食堂里看去,那里面已经有不少犯人家属在等待了。四哥忽然拽了拽寇队的胳膊:“寇队,一会儿让我家里人和小虎子家里人的桌子靠近点呗,他老爹肯定得跟我絮叨几句。”寇队一瞪眼:“哪儿来这么多球要求?人家食堂能不能安排开还是两说呢!再说了,就俩小时,人家爹妈还得跟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好聊聊天!”四哥嬉皮笑脸的争辩:“在号里面我都是小虎子的半个爹了,再加上我跟他爸绝对的好哥们儿,肯定得跟我说几句话!”寇队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四哥偷笑着小声对我说:“成啦!”
    在门口登记完毕,寇队就带着我和四哥走了进去。远远的,我就看到了我的父母和几个朋友,当然,还包括马兰。我疾步走上去,一把拉住了爸妈的手。
    妈妈当即哭了起来,我赶紧接过马兰手中的纸巾给她擦干:“妈,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妈妈揉了揉眼睛,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这怎么还胖了呢?你们看守所里都给吃什么啊?”我强热这眼中的泪水笑着说:“吃的都挺好的,而且每天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肯定会胖一点啦!”这时四哥走了上来,拉住爸爸的手使劲摇:“张哥,你可看到了,我没亏待你儿子啊!张嫂,你别难过了,你家小虎子现在就跟我一个班,他不注意身体我都不干!”爸爸赶紧对四个说:“臧老弟,你看这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你就照顾他,现在他进监狱了,还得你照顾他,我咋谢你啊!”四哥脸一拉:“张哥,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这儿子的好学劲儿,所以对他好。我落难了,没想到他紧接着进来。我就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你的面子啊!别跟我这么客气,我刑期比小虎子长,这一年零俩月的时间就交给我啦!”母亲一愣:“不是一年半吗?怎么变成一年零两个月了?”四哥笑了起来:“嫂子,这你不知道了吧!小虎子已经羁押了四个月了,羁押的时间是算在刑期里的。”
    此时接见室的管教已经按照寇队的意思把桌子安排好了,他冲我和四哥一招手:“臧云龙、张毅虎,你们两家到这边来,桌子挨着!”
    我赶紧带着家人和朋友走了过去,管教看了一眼:“正好一桌,行了,不许谈论不利于管教的言论,时间两个小时。刚才已经交款了吧?”
    爸爸赶紧点点头,四哥大声豪气的跟嫂子说:“你咋让张哥交钱了呢?人家是外地来的,本来花费就不小!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接见你们替张哥交钱!”嫂子笑着答应下来,还说这次忘记了,以后一定和我父母多来往。爸爸嗔怪着说老四你要这样的话以后还处不处朋友了?我也赶紧说四哥你也别太客气,这样以后在监仓里我都不知道咋报答你。结果我刚说完话爸爸就瞪了我一眼:“你咋叫哥了呢?这算是啥辈分?”四哥哈哈大笑起来,说张哥你就别在意了,在号里只有哥,没有叫叔叔的。
    落座后我坐在妈妈和马兰的中间,父亲坐在我的对面,正好和四哥背靠背。妈妈使劲拉着我的手问这段时间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罪。我说都挺好的,从进来第一天开始队长就特别照顾我,第二天就知道四哥也在我们监道里,所以没有人欺负我。后来分班我又和四哥分在一班,更没有人欺负我了。妈妈看着我身上凌乱的衣服,说这次来的着急,连新衣服都没给你拿两件,下次接见的时候再带来。
    两家人虽然坐在一起,但是互相之间交流的机会的确很少。除了四哥和爸爸频频拿着茶水当酒聊几句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关注度都放在我的身上。马兰从一进门就没有说话,一直含着眼泪默默的看我。我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问:“我听韩律师说你要跟我分手了?”马兰哭的更厉害了,抽泣着说:“你别听韩律师瞎说,我就是抱怨了几句,说你做这么傻的事,他就断章取义了。”妈妈也帮着马兰说话:“小兰最近给我们的帮助太多了,每次我和你爸来L市都是她给找住的地方,怕我们总在外面吃饭不习惯,她还从家里做饭给我们端来。你以后一定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要对得起马兰!”我心里总算有了底,拽着这两个最关心我的女人说你们就放心吧,我的刑期短,等我出去一定会好好工作,好好对待你们的。马兰哭着点头,说我听说你们现在服刑期间就可以看书了,我跟阿姨商量给你带一些专业书进来,免得你把吃饭的本事给忘了,回头你列个单子,需要什么书我去给你找。
    从头到尾爸爸和我说的话不多,只是让我好好听管教的话,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还说这次的判决结果寇队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他给公诉机关提供了我在看守所期间的立功记录,我至少也得多呆两年。我点了点头,知道这次寇队对我的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等回头我出去,一定要帮寇队做点什么。四哥听到父亲的话,转过身说:“张哥,你就别担心了,小虎子现在在号里表现又好,人缘又好。他要是不听话,我第一个就不答应。”爸爸赶紧点头,说老臧你就帮我看着点着孩子,他社会阅历浅,不知道什么对什么错,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帮我砸他!四哥说你放心吧,这事儿你不说我也知道。
    两个小时的接见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桌子上的菜却一点都没动。马兰帮我要了几个塑料袋,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打包放在我的盆里。妈妈问我:“这些菜进去是你自己吃还是也给别人吃?”我说当然是给大家一起吃,我自己吃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妈妈点了点头,说:“在号里别抠门,人家有困难需要你帮助的你就一定得帮,但是犯法的事儿可不许再干了!”我说您就放心吧,再给我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犯法了。妈妈叹气说你知道就好,这次你真的差点要了我和你爸的命。
    等马兰收拾完饭菜,接见时间还有十分钟。妈妈忽然问我:“我听说你在看守所里帮死刑犯写遗书,做临终陪护?”
    我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妈,你这临终陪护这词儿从哪儿学的?听起来够专业的啊!行,以后我就用这词儿了。”
    妈妈愁眉苦脸的说:“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呢!我一听你在看守所里做的这个工作,真想跑跑关系让你回C市服刑,起码出点力气不会这么危险。你这一天到晚的接触恶魔一样的人,他们要是对你下手怎么办?”
    我拉着妈妈的手说您就别担心了,真正的杀人犯和其他死刑犯都是一个样子,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就没有精神再去闹事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再说了,我又不是单独陪护他们,监号里有二十多个人看着一个人,能出什么事?妈妈这才稍微放心一些,说你也别太大意了,这些人说不定就得做出出格的事情。我点头说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儿既然管教安排我做了,他们也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再说了,我要是没把握,我也就不接这活了。这次接见结束之后,我就得开始正式服刑,到时候要见的死囚还多着呢。
    妈妈又开始发愁起来,说就不能换个工作吗?哪怕是去厨房帮人家择菜,去猪圈喂猪呢?我说妈妈这你就不懂了,干这工作减刑的机会大啊!妈妈忽然生起气来:“你懂!你懂!你这么懂现在还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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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8:02 | 只看该作者
2

贾永摇摇头:“如果留下他们两个,以后他们会找我麻烦的。”
    
    邢耀祖问:“你怎么弄死那两个小娃娃的?”
    
    “我在浴缸里放满水又接上电,然后把他俩放到浴缸里了。放下去之后我没管他们,转身就去找我舅妈。据说后来警察发现这两个小畜生的时候他们都快熟了。”贾永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感觉比杀了两只小鸡还要轻松。
    
    “太他娘狠了,”四哥的表情有些微变,“就你这样的,枪毙二十次都够了,北京的人看见你的案卷想都不用想就核准!”坐在一旁的郑强终于忍不住了,上去就给贾永几个耳光:“狗操的东西,你咋不把你自己放到浴缸里?杀两个小孩儿算个球本事?”贾永被郑强给打晕了,嘟嘟喃喃的顶了句:“我又没把你儿扔浴缸里,你激动啥?”郑强闻言怒吼着扑过去,贾永吓坏了,当即抱着脑袋往床底下钻,那动作像极了在沙漠里躲难的鸵鸟。
    
    四哥一把拽住郑强:“行啦!你那几拳头下去,这货还活的了吗?算了,我估摸着他的日子也不长了,一旦要是出了篓子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郑强听到这话才算稍微消停一些,当然他也没有轻易就放过钻在床下露出大半个屁股的贾永,照着他的大腿狠狠的踹了几脚。
    
    下午午休的时间我和四哥两个人坐在风场晒太阳,巡道的武警看见我们之后大声呵斥:“怎么不睡觉?”四哥赶紧站起身来:“报告班长,我俩是已决服刑的杂役,下午还有其他任务呢,肯定不能睡觉。”那个小武警战士瞪了我们一眼,拽了拽身上的枪继续向前走去,四哥复而坐下叹气:“妈的,谁知道这几天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整的这么严。”
    
    “不会是有人越狱吧?”我递给四哥一支烟。
    
    “不会,”四哥确定的说,“要是有人越狱的话,警报早就响起来了,而且咱们队也不可能太松散。”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提审室门口看到的那个像极了刀疤的人,拽了拽四哥悄悄说:“是不是三队出了什么事儿,让刀疤给看见了?”
    
    四哥一愣:“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估计可能是三队出了什么事情,让刀疤给发现了。刀疤临行前肯定跟执行的人说了这件事,临时就给他取下来了。”
    
    他嘿嘿地笑起来:“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小子要是真活着,我可得好好深挖他一下,说不定能给我们整出点立功减刑机会!”
    
    我淡淡一笑,指了指监仓内:“哥,那个孔乙己咋办?”
    
    四哥回头看我:“什么咋办?反正这小子肯定就是国庆那一批了,你要不愿意接触他,就干脆让他自己写遗书。监道里干净案子的多的是,跟他们认识一下比认识这个变态是好很多?”
    
    我叹了口气:“那寇队那边就没办法交代了。”
    
    “那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四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说你可以再多帮几个人,去其他监仓转转呗。孔乙己那个傻鸟已经定型了,除非枪抵到脑袋上,否则他还以为他的奸情能感天动地呢!”
    
    我摇摇头不说话,忽然,四哥狡黠的冲我一笑:“小虎子,要说你读书读傻了,可真是说的没错。寇队现在给你这么好的减刑机会,你得用啊!”
    
    “减刑?”
    
    “当然了,刀疤那样的货你要是多遇上几个,准保你一年就能出号子!”
    
    我叹了口气:“哥,刀疤现在都不知道死活呢。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打听一下到底刀疤到哪儿去了,死没死。”
    
    四哥点点头:“嗯,这几天咱们想想办法,再问问寇队吧!”
    
    2、
    
    四哥说的没错,孔乙己真的定型了。当我问他要不要写遗书的时候,他居然自信满满的一扬眉:“兄弟,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相信我肯定死不了的。跟你说个秘密……”他伏在我耳朵上,生怕别人听见,“我那个舅妈也喜欢我,你知道不?她有个表哥就在法院工作,肯定能让我活下去的!”
    
    我当即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半天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贾永啊贾永,你这次算彻底完了。听劝就赶紧写遗书,要不然到时候你爹妈连你的半个字儿都看不到。没想到他晃了晃脑袋,说出一句让我紧张半天的话:“要是真的改不了,我就越狱!反正啥准备我都做好了,就看这临了的一激灵。”
    
    越狱这个词在看守所是绝对敏感的词汇,在和四哥商议之后,我决定把贾永的这个危险想法报告给寇队,顺便可以问问寇队刀疤到底有没有死。于是第二天早上杂役出监的时候,我和四哥一起来到了管教办公室。
    
    寇队又是连续两三天没回家了,眼圈黑的如同涂了眼影。四哥看到寇队赶紧说:“寇队,你也得注意休息啊,要不然我们这些人渣没有人照顾的!”寇队狠狠的瞪了四哥一眼:“少他娘的在这儿跟我拍马屁!有话就说,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说完,指了指我:“张毅虎,贾永的遗书写了吗?”
    
    我摇摇头:“寇队,这是块儿肉筋,根本就咬不动。他到现在还觉得他自己能被释放呢!”
    
    “释放?他有什么理由?”寇队让我们两个坐下来。
    
    没等我说话,四哥抢着说:“他说他是因为伟大的爱情进来的,北京最高法的法官也会相信他的狗屁爱情,把他当场释放,所以他根本就不肯写遗书。”
    
    “放屁!”寇队差点笑了出来,“我当狱警快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傻鸟。不写就不写吧,能老老实实的上法场就行了。”
    
    我为难的看看他:“问题是他现在好像不太老实……”
    
    “炸号了?”寇队站了起来就要往监控室走,“我看看他是怎么炸号的。”我赶紧拽住他:“不是,寇队,他要是单单炸号就好了。”
    
    “那他还能咋?”
    
    “他……他可能憋着要越狱呢。”我叹了口气,眼睛直直的盯着寇队。
    
    “咋?”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跟我说,啥情况!”
    
    我点点头:“昨天下午我问贾永要不要写遗书的时候,他说自己的案子肯定没问题,不会被判死的,还说他的舅妈认识一个法院工作的人。当然,这个是他的天真想法,咱不用管,关键是最后他还说实在要是真死,那就想办法越狱,而且还说准备都做好了。”
    
    “啥准备?”寇队面色严峻的看着我。
    
    “具体也没说,但是他进来的时候所有行李我都查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危险物品。”
    
    “哦,”他点点头,“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俩这段时间多观察着点他,要是你俩不在监仓的时候也让邢耀祖多看看,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你俩先去忙吧,对了,刘喜全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是放你们班。他的伤还没好利索,多照顾着点。”
    
    四哥眼睛一亮:“喜全回来了?他没判死?”
    
    “没有,”寇队一摆手,“据说法院把他的入户抢劫给推翻了,还说是什么临时起意,法律规定不完善。要说喜全家里请的律师也够厉害的,请了好几个人大代表研究这个案子的定义。”
    
    “啥时候我也搞几个人大代表给我伸冤……”四哥喃喃自语。
    
    “你?”寇队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案子再关你十年都不冤!好好的书不卖,非卖毒品去,你不是自己找刺激?要是人大代表替你说话,那才是人民错误的选择!”
    
    四哥嘻嘻哈哈的和我一起离开管教办公室,临出门的时候他问:“寇队,赵峰到底死没死?我那天接见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了。”
    
    寇队一下子沉下脸:“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瞎问!他死不死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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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8:29 | 只看该作者
3

从管教办公室出来,四哥带着我直接去了劳动号的厨房。自从判决结果下来之后,我几乎每天中午的午餐都在劳动号吃。用四哥的话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要不给你吃好一点,以后出去连和你爹喝酒的机会都没了。
    
    吃完饭四哥说你先回监仓吧,下午也没什么事。我得到寇队办公室去一下,今天是物资发放日,我去登记一下看有什么好东西。我点点头转身回监仓。在接到判决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度大幅度提高,现在只要我穿着劳动号的衣服,带着胸卡,基本上在警戒线以内很少会有人问我要去做什么。
    
    回监仓的时候邢耀祖正在抽烟,看到寇队送我进去转身离开后赶紧问:“咋样,刀疤又下落吗?”
    
    我摇摇头:“暂时没有,我问寇队他根本就不说,现在我们也见不到三队的人,所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邢耀祖是说往三队接力传话。
    
    “不可能的,”我叹了口气,“我怀疑最近这几天三队的风场都关闭了,喊的话肯定听不到。”
    
    “你咋知道?”他疑惑的看着我。
    
    “三队在二楼,风场也比一队的风场要高,这样声音也就能传下来。但是这几天我路过三队的时候根本就听不见风场里的声音,所以肯定是关了。”
    
    “嗯,”邢耀祖递给我一支烟,“估计这回三队是出大事儿了,这群狗杂不知道又搞什么乱子。先别管了,过几天就知道刀疤死活了。”
    
    我点点头:“对了,喜全就要回来了。寇队说让多照顾着点,这小子腿伤还没完全好。”
    
    “啥时候回来?”
    
    “具体还不知道,就这几天吧。”
    
    下午午睡时间还没到,寇队就来找我了,他让我穿好号服,戴上胸卡,直接和他去二道警戒线接人。一边走他还一边开玩笑似的问我:“在家干活粗活没?扛个人没问题吧?”我一愣:“寇队,我在家扛过米扛过面,但是人还真没扛过。”他哈哈地笑:“嗯,那你一会儿就试试把刘喜全扛回宿舍去。”
    
    “喜全出院了?”
    
    “嗯,”寇队点点头,脸忽然沉下来,“这个兔崽子可得看好,免得他又自残自杀。本来打算他一回来先关几天禁闭再说,考虑到他的腿上还没全好,就先送班里去,等他好了再给补上!”
    
    我笑嘻嘻的一摆手:“寇队您就放心吧,他的案子不是被推翻了吗?要是死不了,他还跑个什么劲儿?”
    
    “那可不一定”,寇队瞪我一眼,“现在他又加了一个脱逃罪,加上前面的案子,命就在钢丝上悬着呐!”
    
    我还想说什么,但是二道警戒线已经到了,寇队跟警戒线上的武警打了个招呼,又让他们检查了我的通行证,就等在这里。
    
    没过一会儿,我看到一个管教扶着走路用单腿蹦蹦跳跳的刘喜全过来。他一见到我,当即笑的乐开了花,但是碍于管教和武警都在,就没有跟我打招呼。
    
    办了交接手续后,寇队看了看喜全,忽然大骂:“操,你就作吧!总有一天你得死在监狱里!”说着,他冲我一点头:“把他背回去,能背动吗?”
    
    “能,肯定没问题。”说着,我把他搀扶到了我的背上。
    
    喜全在监仓受到了如英雄凯旋般的欢迎——当然,他并不是英雄,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能够再次看到活生生的喜全。
    
    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我已经开庭了,只是不知道我的刑期。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后,他马上问:“怎么样,几下?”我一伸手指,比了个一,又比了个六。喜全当即呆住:“日,没天理了!你这案子都十六年,那我还活个屁啊!”邢耀祖哈哈大笑起来:“小虎子要是十六年,咱仓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了。”喜全一怔:“那是多少?”我指了指墙上的判决书:“一年半,我是想跟你说一年零六个月来着,结果让你给想成十六年了。你见过十六年的人在看守所服刑的?”他哈哈大笑起来:“那道没有。我在医院还想呢,你小子要是出去服刑,那我的烟就没着落了!”
    
    “什么烟?”我一愣。
    
    “刀疤那事儿呗!算时间刀疤应该上路了吧?咱俩打赌你给忘了?”
    
    我的心情一下低落了,叹了口气说:“应该是上路了,我去送的。但是至于送走没送走就不知道了。”
    
    “啊?”喜全愣住,“这叫什么话!送走没送走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送了,但是前几天我接见的时候好像看到刀疤了。但是现在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三队现在封闭,里面连个能带出消息的苍蝇都飞不出来。”我笑了笑:“现在也不缺烟了,下午四哥说放物资,等家里人把烟带进来给你两包!”
    
    喜全一摆手:“我不要你的东西,”他指了指新来的贾永“这小子新来的吧?看样子也是快上路了。啥面儿?他的烟我还没品。”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憨货的烟我估计你指望不上了,也不知道他家里下午送不送东西进来。他可比你狠多了,不但把自己爹妈给杀了,还把两个几个月大的双胞胎活活给煮熟了。”
    
    喜全当即吐了吐舌头,往前挪了一下屁股,看着贾永:“行啊你,看你长的人摸狗样的,咋下手这狠呢?”
    
    贾永看了看喜全,继续低下头一言不发。邢耀祖一拽喜全:“行了,这是个傻货,孔乙己。你跟他说道理他也不明白,还是别问了。”喜全点点头,啐了贾永一口痰:“爷爷最近腿脚不灵便,等过几天好了一定替那俩小娃娃声张个正义!”
    
    正说着话,四哥从外面回来了。一进监仓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床上喷着唾沫吹牛的喜全,当即喊:“操,我没去接你个狗日的,你咋就自己爬回来了?”说着,跳上床铺狠狠的拍了他一巴掌。
    
    喜全满脸都是笑:“哥,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前一段时间在医院想想就后怕!一旦要是判死了,这七班的人我谁都看不着了!”四哥乐呵呵的点头:“行了,回来就好!一会儿放饭的时候我去劳动号搞点肉菜,咱们今儿晚上给喜全接风!”说着,拿起刚才从外面拎进来的大编织袋:“小虎子,你爸又给你送东西了,这次有几本书,还有方便面和烟什么的。”坐在一边的贾永忽然站起来:“班长,我家里人送东西了吗?”
    
    四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操,别的事儿不积极,这个倒挺积极的!你是怕我们贪污你的东西呗?”他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塑料袋:“不知道谁给你送进来一身新衣服,还送来了方便面和烟,这是你的单子,检查一下签字。”
    
    贾永赶紧双手接过那个塑料袋和纸条:“谢谢班长。”然后仔细的检查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说:“这是我好哥们儿写的字,我认得,我认得……”看了足足五分钟,他才抬起头来疑惑的说:“班长,我朋友给我的单子上有一条精白沙,咋袋子里没有呢?”
    
    四哥拿起手中的烟头就砸了过去:“抽你狗日的一根烟,至于你这么斤斤计较吗?苍蝇,从床底下给他拿几根烟出来!”
    
    “哎!”苍蝇欢叫着冲到床底下找烟,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包早已被水浸泡过的劣质香烟丢给贾永:“给,儿子,这是爸爸赏你的断头烟!”
    
    贾永不说话了,低着头揉弄着那张纸条。四哥看了一眼,一把夺过纸条递给我:“小虎子,你给把他的名字签上!操,看来还是没打够啊!”一听到要打他,贾永赶紧抬起头:“不不不,班长,我愿意签!给我吧,我这就签!”四哥伸腿在他胸口狠狠的踢了一脚:“现在想签了?操,你以为你是刘德华周润发?晚了!”说着,回头看看我:“签啊!等个球!”我没敢多说什么,赶紧草草的在条子上写下“贾永”两个字。
    
    四哥出去送条子了,我负责把新送进来的东西放到床铺下面的“小仓库”里。当然,除了我自己的东西之外,其他人送进来的物资都被下铺的打手、辅管们瓜分殆尽。上铺的几个人看着自己亲人送来的东西就这样被抢夺,心疼的几乎要掉眼泪。倒是死囚贾永,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神态。我知道,此时的他一定在心里默念:反正过段时间我就要出去了。等我出去以后,大鱼大肉的吃着,羡慕死你们这群人渣败类!
    
    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我从几十盒好烟中拿出三盒,两盒给了和我打赌的喜全,一盒偷偷塞给了刚才被没收了好烟的贾永——毕竟犯错的不是他的朋友,他的亲属送进来的东西他有权利使用。巧的是,刚才摸黑拿出来的三盒烟居然都是精白沙。喜全估计是好久没有抽到烟了,赶紧打开其中的一盒给大家“打关”。贾永也偷偷的跑到风场,打开那盒我塞给他的烟,分发给没有人管的几个穷犯。
    
    晚上放饭的时候,四哥忽然说:“小虎子,让苍蝇把桶拎进去放饭,你扶着喜全到寇队办公室来一下,他好像要找喜全谈话。”我点点头,赶紧把桶递给苍蝇,在郑强的帮助下把喜全背在身上,驮着他到了管教办公室。
    
    寇队一看喜全:“哟呵?你小子还牛上了?现在出门自己都不用走,直接靠人背了!立功了呗?”
    
    喜全赶紧直着腿扶在墙上:“没有,没有。寇队,我这不是行动不方便吗?就请张毅虎把我背过来了。”寇队点点头,转身问我:“他没欺负你吧?”我笑着一摆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欺负他就是给他面子了。”喜全故作委屈状看着寇队:“寇队你看见了吧,这可不是我要欺负他。”寇队哈哈的摆手:“行啦,做沙发上吧!张毅虎你也坐,咱们一起聊聊。”
    
    扶着喜全坐定之后,寇队问:“刘喜全,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办啊?”
    
    喜全一脸的积极向上:“寇队,这次我可真的知道命来的不易了!怎么着我都得好好改造,起码要对得起那几个人大代表啊!”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我给他的精白沙:“寇队,来抽个烟!这可是我的喜烟啊!”
    
    寇队乐了:“咋,去了几天医院,就结婚了?不过你这喜烟我得抽!咱们张毅虎判了一下半也没想着给我一根喜烟抽抽,还是喜全有良心啊!”
    
    我赶紧摆手:“寇队,可不是我不给,我这几天实在是忙乎忘了,等我回去……”
    
    “等等!”寇队忽然面色一沉,打断我的话,“刘喜全你这烟是哪儿来的?”
    
    喜全一愣:“这是大学生从仓里给我的啊……我今天进来的时候可是啥都没带,就带了几盒药,还交给管教保管了。”
    
    寇队转眼一看我:“谁带来的?”
    
    我迷惑的摇摇头:“下午送烟进来的除了我家人之外就是贾永了。但是我家人送进来的是环保白沙,不是精白沙。”
    
    “你们号里除了今天送进来的精白沙之外,以前还有吗?”
    
    “没了,”我坚定的说,“昨天中午班长把剩下的两盒精白沙全拿走了,说是在劳动号看到一个朋友,要跟他聊几句。”
    
    “那这烟就肯定是下午贾永家送进来的了?”寇队问我,并从喜全的兜里掏出剩下的烟,拿出来一根根的掰开。
    
    “仓里没有别的精白沙了,就这一条。刚才我拆开都放到一个盒子里了。”
    
    寇队没说话,认真的闻着每一支烟,终于,他抽出一支断裂后从中间用白纸连接在一起的烟,从中间掰开,顿时,一颗淡黄色的小圆粒从烟里滚出来。
    
    “这是什么?”我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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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0:58:46 | 只看该作者
4

 寇队气的脸都歪了,看着我:“你问我?”然后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说:“具体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烟有点发潮了,所以我闻到刘喜全给我的烟上的味道不对。”他使劲把烟往桌子上一拍:“操,检查室的人怎么做的违禁品检查!连他娘的药都进来了!”说着,他喊了一声监控室里的李管:“小李!通知刘所,另外七班今天起禁闭!张毅虎,你扶刘喜全回监仓!妈的,这事儿幸亏在我这儿发现了,要不然贾永这兔崽子想干啥都不知道!”
    
    寇队几乎是暴跳如雷的进入七班监仓的。一进门,他马上转身问我:“今天这个烟还有谁拿了?”
    
    我紧张极了,颤抖着回答:“除了给喜全两包之外,还给了贾永一包。”四哥愣住了,赶紧走到寇队身边:“寇队,这是咋了?”寇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这个监道安全员真的是不用做了!为什么东西进来之前不仔细检查?”说着,他环视监仓里的所有人:“贾永呢?”正在风场里蹲着饭碗的贾永托着镣铐慌慌张张的跑出来:“队长,我在这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事?”寇队上前一甩手就给贾永一个耳光,“你还有脸问我?把张毅虎给你的烟逃出来!”贾永委屈的捂着脸颊:“寇队,我家里人给我的,我就只剩这一包了……”
    
    “一包也不能给你留!你这样的货,根本就没有资格抽烟!掏出来!”寇队大喝,贾永既不情愿的从兜里掏出那一盒已经拆封,至少少了四五根的烟递给他。寇队冲我一挥手:“把仓里所有他家里人带来的烟全部掏出来,全部拆开!另外刘喜全,把你没拆封的那盒烟也掏出来!”
    
    所有的精白沙被堆在床铺上的一个纸板上后,寇队开始一盒盒的开封检查。结果,他发现每一盒烟里都有两到三颗那样的淡黄色小圆粒,只有已经被贾永打开的那一盒烟里没有。寇队怒气冲天的问:“这里的烟呐?”
    
    “抽了……”贾永平静的回答。
    
    寇队又是一脚:“放你娘的狗屁!一会儿时间,五根烟被你抽了?烟头呢?”贾永扶着被踢疼的肚子,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了两只抽剩下的的烟蒂:“只有这两根了,剩下的三根我扔到排水孔里了……”
    
    “掏!不管想什么办法都给我掏出来!”寇队一指郑强、小康和苍蝇三个人:“你们三个把这个兔崽子给我按住。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开!臧云龙,你带着这些烟和药丸到我办公室,然后带两个劳动号的人到风场外面的排水沟里去找!”
    
    四哥尾随着寇队走了,监仓门被紧紧的锁闭。这时候邢耀祖才问我:“咋回事儿啊?你们不是去寇队办公室了吗?怎么忽然杀回来演这么一出?”我紧张极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祖哥,我怀疑要出大事儿。贾永家里送进来的烟里有东西,结果被寇队发现了。”邢耀祖点点头:“这我看见了,但是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不?”我摇摇头,一回头看着贾永:“不知道是什么,我估计他知道。”
    
    邢耀祖叹了一口气,点上烟走到贾永面前:“烟里是什么东西?”贾永使劲摇头:“哥,我真不知道。”话音未落,苍蝇笑嘻嘻的对邢耀祖说:“哥,你的烟给我抽一口呗?”邢耀祖没说话,伸手把烟递给了苍蝇。苍蝇一转头:“哥儿几个,帮我把这个呆逼的裤子脱了呗?白天打他的话被看到了,咱们就好好的请他吃顿烤肉。”
    
    贾永一听顿时惊慌失措,使劲的开始挣扎。但是他担保的体格怎么可能敌得过身强力壮的小康和郑强,没过二十秒,他的裤子便被拔到了脚踝处。苍蝇笑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只烟,一支递给邢耀祖,一支就着刚才的烟蒂给自己点燃。接着,他目光柔和的看着贾永问:“真的不说是什么?”
    
    贾永紧咬着牙关摇头,苍蝇笑了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行,抽烟吗?”
    
    “不抽,谢谢。”
    
    苍蝇的笑容嘎然而止:“不抽?还他妈的由着你的性子过了?今儿这烟你抽也得抽,不抽,爷爷喂你抽!”说着,冲小康眨眨眼,天天和苍蝇混在一起的小康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一笑对郑强说:“来,咱俩给这呆逼造个型。”
    
    “造啥型?”郑强一愣。
    
    “呃……就母狗交配型吧!给他造个母狗的造型!”小康说着,使劲的把贾永翻过来,从腰上抱着他,让他脸朝地。郑强也迅速理会了他的意思,使劲一拽,从贾永的身下保住了他的两条腿,让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不说?”苍蝇断喝。
    
    “我真的不知道啊……”贾永苦苦的哀求道。话音未落,苍蝇脸忽然狰狞起来,他把手中的烟头往下一扎,直接塞进了贾永的肛门。
    
    “啊……”贾永一声惨叫,郑强赶紧腾出一只手,脱下鞋袜,并把一只脏兮兮的臭袜子塞到贾永的嘴里。
    
    我不敢看了,一把把邢耀祖拽到风场:“哥,别整他了。一会儿管教来了就自然明白了。”邢耀祖一摆手:“兄弟,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他一旦要是打算投毒呢?说不定这事儿问清楚了,咱们能记个立功呢!”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监仓门口寇队的声音:“妈的!反了你们了?放开他!”紧接着,监仓门“哗啦”一声被打开。我和邢耀祖赶紧跑进去。此时的寇队已经完全气昏头了,他上来就给苍蝇、小康和郑强一人一脚。苍蝇一脸的委屈:“寇队,我们这不是在帮你吗?”
    
    “帮你爹个球!有你们这么帮的吗?是不是还嫌事儿不够大?”寇队怒吼着,“张毅虎!你出去叫两个劳动号的杂役,把贾永带到我办公室来!”
    
    “是!”我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寇队办公室已经有不少人在了,除了刘所长和一位副所长之外,还有三四个管教和一个身穿劳动号号服的人。这个人我见过,是看守所卫生队的,据说是因为猥亵女患者进来的,之前一直辅助监狱里的大夫给犯人看病。
    
    他仔细的拿着那个黄色的小药丸看,旁边的刘所不住的叮嘱:“看仔细点,你有个初步结果我们才好查,刚才刚吃完饭,谁知道是不是已经在饭里下毒了。”
    
    那个人点点头,又详细的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说:“这是颗粒的硫酸镁。纯度应该非常高。”
    
    “干什么用的?”刘所面色紧张的问。
    
    他想了想:“这东西要是吃进去的话,就会导致腹泻、脱水。但是如果是散发之后被吸入的话,那就可能导致呼吸困难,甚至是呼吸停止。”
    
    寇队赶紧走上前:“这个你看到了,全部卷在烟里的。如果这个东西潮湿挥发了,会不会有颗粒附着在烟草里,然后着火了?”
    
    那劳动号摇摇头:“这东西本身不会着火的,但是如果遇到高温的话,就会挥发出有毒气体,比如氧化镁和氧化硫。不过我估计这么一点点东西应该不会有害处,这东西如果按照现在这点剂量来说,估计除了导致腹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用途。”
    
    “你能确定吗?”刘所紧盯着他问。
    
    “我能确定这是硫酸镁,但是带进来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嗯,”刘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一旦要是有问题,你得拿出应急预案!”
    
    劳动号的大夫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寇队目送他走出管教办公室后,转身对刘所说:“所长,就是他家送进来的烟里有东西。现在大部分都已经找到了,但是应该还有两三颗,他就是不说在哪儿。”
    
    刘所点点头,走到贾永面前:“叫什么名字?”
    
    贾永屁股上的疼痛感依然没有散去,他忍着痛龇牙回答:“我叫贾永,贾是‘贾宝玉’的那个‘jia’字的同音字,永是……”
    
    “少废话!”刘所怒喝,“烟是谁送进来的?”
    
    贾永当即低下头:“烟是我的朋友送进来的,但是我想他也是受我家人之托送进来的吧……”
    
    刘所把手重重的拍在贾永的肩膀上:“送东西的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什么职业?赶紧给我放!”
    
    “呃……”他想了想,“送东西进来的是孙涵,以前他家住L市花园小区24号楼三单元502,前年他因为盗窃进来过一次,后来我进来时间不长他就释放了。”
    
    刘所点点头,接着问:“孙涵为什么给你送东西?”
    
    贾永晃了晃脑袋:“干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送东西,可能是因为我们以前关系好,而且他知道我快死了吧!我听说我二审过了之后,报纸上都登了我的案子了,他可能是看到我审判结果之后给我送的东西。”
    
    “那这里的药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贾永连连摇头。
    
    “不知道就关禁闭!看你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刘所又发起火来,“贾永我告诉你,你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如果你现在还能醒悟,那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如果你自己想不开,那就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贾永被关了禁闭之后,刘所告诉寇队说最近这几天就不要回家了,另外其他管教也和寇队一起,把以前的上二十四小时班休息二十四小时修改为八小时轮班制,连续监控二队所有监仓的动静。另外,他又对我和四哥说:“二队的劳动号杂役不多,今天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协助管教监督各个监号的情况,我可不希望三队的事儿再出!”
    
    “三队怎么了?”四哥脱口就问。
    
    刘所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自觉差点说漏了嘴,赶紧解释:“三队没什么事儿,你们给我盯紧点就好了!这次要是平安无事,我给你们俩报立功申请减刑,要是出事,你俩这杂役也别做了,马上给我滚到劳改农场服刑去!”我和四哥赶紧立正答应。刘所又对寇队交代了几句,带着那些烟丝和药丸离开了二队,去找检查室的人算账去了。
    
    刘所走后,寇队让我和四哥坐下来,扔给我们一人一支烟问:“你俩对这事儿什么看法?张毅虎你先说说。”
    
    我点点头:“寇队,我觉得这事儿可不是贾永仅仅想拉肚子,或者自杀这么简单。他要是真的想自杀,那这么好的机会,他干嘛不带点剧毒进来?或者说是他不想再死的时候头脑清醒,那他完全可以带毒品或者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啊!这个硫酸镁只管拉肚子,点着了大量吸入才有可能呼吸停止,他不会费这么大劲吧!”
    
    寇队沉吟了一下:“我也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能在烟里卷上药进来的,又把包装做的这么好,可真的是费了大苦心啊!唉,娘的,咱们所里条件差,人家省看守所现在都配上X光机了,咱们还得用土办法检查。这次要是没事儿,我肯定要请刘所跟监狱局申请点新设备,太危险了!”
    
    四哥叹了口气,关切的对寇队说:“寇队,你要不放心的话,这几天我带着几个劳动号表现好的服刑犯干脆把被子搬到走廊里睡,一旦出了事儿我们也好帮你!”
    
    寇队摇摇头:“不行,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你和张毅虎我还能信任点,让你们住在暂押室里不锁门还没问题。但是其他人我就不敢保了。这样吧,你俩回去之后再问问今天物资送进来之后和贾永有过接触的人,问问他们剩下的几颗药到底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这几颗药就是定时炸弹,要是不赶紧查出来,事情就大了。”
    
    正说着话,一个武警的干部走进来:“老寇,刚才刘所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搜查违禁物来了。你跟我说一下,需要查什么东西?”
    
    寇队看了看表:“我估计都晚了,从东西送进来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是几颗黄色的小药丸,硫酸镁。这东西本身没多大危害,两三颗充其量当个泻药而已。但是我担心这后面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藏着。”
    
    武警干部点点头,看了看我们:“这两个是?”
    
    “哦,这是我们对的杂役,这两个人绝对可以信任。不过违禁品也是从他们班出来的。要不要一块儿带回去搜一下?”
    
    干部一摆手:“这两个人就在你办公室搜了。暂时别让他们回监仓,免得通风报信。”说着往门外喊了一声:“王班长,你先带一个人进来。”
    
    “是!”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警跑了进来,干部从一个人的手中接过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将黑洞洞枪口对着我们:“搜!仔细看看,我们要查的是两三颗黄色的小药丸。”
    
    两个武警当即上来让我们脱光了衣服,一个在我们身体各处仔细检查,另外一个在我们脱下的衣服里到处找。过了大概两分钟,两个武警站起来报告:“没有违禁品!”干部点点头:“行了,进仓检查!跟同志们说一下,这几颗药丸事关重大,一定要查出来!”
    
    “是!”武警战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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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贾永把几颗药丸藏到哪里了,一个班的武警在几个监仓里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还是一无所获。寇队又带着两个武警和我们一起去贾永所说的排水道找了好几次,也什么都没有找到。最终,武警干部皱着眉问寇队:“这几颗药丸到底存不存在啊?我的兵娃娃们连犯人的被子都拆开看了,可就是啥都没找到!”寇队摇摇头说不可能没有,一条烟里每一包都有两三颗,我就不信这一包没有,别是贾永这小子塞肛门里去了。我尴尬的摇摇头:说肛门里苍蝇和小康都已经检查过了,根本就啥都没找到。话音一落寇队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不亏是苍蝇,真喜欢往别人的屁眼子里钻。        武警战士最终一无所获,撤回营房了。临走时干部说如果真的有事,肯定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你多费点心,一旦要是发现不正常的地方赶紧打警报,我们准保随叫随到。寇队点点头,把武警们送出监道。        武警们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寇队说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下吧,刚才刚搜查完,估计监仓里现在乱的不成样子了,我现在还得通知其他部门今晚上突审贾永。果然,等我和四哥回到监仓时发现,监仓里一片混乱,邢耀祖正指挥几个人整理物品。        “操,方便面踩的都可以干吃了,还泡个球啊!”邢耀祖抱怨着。        四哥笑了笑,一拍他的肩膀:“你也别郁闷了,要是孔乙己那个儿子的东西查不出来,咱们谁都别想安生。搞不好就得加刑啊!”         “他搞破坏,关我们球事?反正我这案子咋都是死,加刑就加刑了,其他兄弟毛也不知道就加刑,这不是太冤了?”邢耀祖依然在抱怨,但是还是骂骂咧咧的和其他人一起整理东西。        接下来的连续三天时间,整个二队都宁静的没有一点事发生。贾永已经被关到其他队的禁闭室了,每天都要背提审两三次。每次当我和四哥路过提审室往厨房走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平淡如水的冲我们微笑。        到第四天下午,邢耀祖接到通知,要他第二天一早开庭。四哥特意让我给邢耀祖找出点好烟拿着,顺便拿出那件似乎可以带来幸运的“L看1616”号服放在一边。邢耀祖笑着说我就没必要穿这号服了,现在就是给我穿孙大圣的紫金绛红战袍我都得判死。我说你这个案子是属于杀民愤,说不定法官一心软就给你个缓儿了。四哥也附和着说老邢你别太大的心理压力,今儿晚上我搞点好吃的,你吃饱了就早早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开庭。        晚上四哥果然没有食言,从厨房搞来了一碗回锅肉和一碗尖椒炒鸡丁。邢耀祖开心极了,和我们几个下铺的人一顿吃喝后心满意足的靠在被子上和大家聊天。收拾饭碗时,我发现还有几块回锅肉和尖椒鸡丁没有吃完,就一伸手给了“三不管”的欧阳栓柱。        熄灯铃响起后,我坐在地上找出两本书准备值班的时候看,这时欧阳栓柱忽然走过来跟与我同班的苍蝇说苍蝇哥你先休息吧,我今晚第二班,我帮你替了第一个班,顺便和虎子小哥聊聊。苍蝇当然巴不得这样,交代了几句如泥鳅一样滑进了被窝。        等大家都睡熟,栓柱忽然对我说:“小哥儿,谢谢你今晚上给我吃好吃的东西。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得给干点什么。”         我呵呵一笑说你能帮我干什么?快算了吧,在这里能照顾好自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就别想着帮这个帮那个了。没想到栓柱一摆手:“小哥儿,我说的这件事你要是报上去,马上就能减刑。”         我一愣,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你又知道啥秘密了?”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后,这才伏在我耳边悄悄说:“贾永和隔壁六班的人,可能要越狱!”         “啊?”我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拴住子,我知道你想报答我,但是这话可不能乱说!”栓柱挣扎着拿开我的手,偷偷说:“虎子小哥儿,你可千万别不相信。上次烟送进来之后你就和喜全去了管教办公室对不?当时我就在风场里,苍蝇说汤太烫了,先等一会儿再吃。结果就只给下铺的几个人乘上饭,把上铺的人都赶了出去——这个你知道的,只要苍蝇盛饭他都这么折腾人。我们在风场等饭的时候隔壁六班的风场忽然有人唱歌儿,这个贾永大声咳嗽了几下之后就顺手把手里的一个纸团扔到了六班。当时我没在意,后来你们说贾永带进来的什么镁的,还有泻药什么的,我才想起来。你说这贾永是六班过来的,这几天马上就要毙了,为啥一点都不怕上路?”         我定了定心神,问:“那这个药和越狱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笑,问我要了一支烟点燃后才慢悠悠的说:“你岁数比我小,看事情看的轻。而且我进来的时间也比你长,这事儿我肯定能想到。他们肯定是打算趁管教不防备的时候在饭里下药,让监仓里其他人集体拉肚子,做个食物中毒的假象。管教一发现有食物中毒是不是马上会到监仓里来?这事儿如果是在半夜的话,他们几个人一起把管教打倒就可以跑出去了。”         “可问题是就算跑出二队去,这四周都是好几米高的墙,他们怎么出去?门口的武警、还有墙头上的武警能轻易放过他们?”我有些不信栓柱的话。        他摇了摇头:“小哥儿,这你就不懂了。你送过几个死犯儿,你说他们上路的那天早上从哪儿出去?”         “接收室啊!”         “对,没错,是接收室”栓柱自信满满的吐了一口烟:“咱们石铺山的提审室我去过好几间,如果有提审,都是外面的管教进了第一道警戒线之后,在第二道警戒线之外的提审室提审犯人的。这个屋子朝里就是二道警戒线,朝外就是二道警戒线。如果他们直接窜到提审室,那一道警戒线就太好过了。另外,如果他们直接到接收室,那就更轻松了,接收室是直接从二道警戒区到看守所大院的啊!外面的大院儿院墙有多高你知道不?最多就两米多高,想翻过去简直太简单啦!”         我一摆手:“不可能!不管是提审室还是接收室,晚上都是铁将军把门的。而且就算是他们到了看守所大院里,那里晚上也是有武警巡逻的啊!”         他看了我一眼:“小哥儿,你想的太天真了。不管是几道警戒线,也不管是门上有几把锁头,这里面的都是啥人?六班那群小子连镣上的特制锁都能桶开,何况是普通的铁锁?好,就算是捅门上的锁费时间,那还有其他办法呐!咱们看守所东头角落里有个养猪场,那里面平时的猪粪都是直接流到下水道里的。你知道那个下水道外面连的是哪儿不?离哪儿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就是石铺山附近的一个小工厂啊!只要能忍住沼气,跑不到一公里路,他们就可以远走高飞的!”         我感到呼吸有一些压抑,赶紧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接着小声问:“那也不可能啊,我就不信下水道下面没有防护网?”         “有啊!”他从兜里掏出一块从墙上掉下来的白灰块,在地上画了几道交叉的线:“你看小哥,咱们就说这底下有防护网,他不可能太密吧?如果太密的话,猪粪是不是就把下水给堵塞了?咱们就说这些防护网的钢筋特别粗,那只要有一根木棍,一条湿的、结实的毛巾,只要一缠住,再一使劲,怎么就不能弄个能爬出一个人的空当去?再说石铺山看守所也是个老所了,当年据说是苏联人给设计的,你说有多少年头了?这脏水把防护网的焊点一腐蚀,稍微使点劲就断了!”         我开始急促的呼吸,冷汗从额头上不停的往地下滴:“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淡淡的一笑:“我进来之前是焊工,所以这个道理我肯定明白。而且在你进来前的一个月我才从六班调号调到七班的。当时我进去的时候六班的二铺老腻子就在那里,他知道我是焊工之后还特意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这几天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的。”         我急急的又递给他一支烟,紧接着,我有干脆把一整盒爸妈送进来的环保白沙递给他:“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跟我说清楚点,他们的计划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他们的计划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是老腻子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干……”欧阳栓柱开始滔滔不绝的跟我讲他的假想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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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01 | 只看该作者
6

 栓柱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他是老腻子,他首先会掐好时间点。他说他曾经仔细的观察过,外墙的武警一般情况下有两个哨,一个哨位是固定哨,在岗亭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墙内的一切,另外一个是移动哨,在墙上不停的来回走。但是如果到了晚上,看守所的有些地方只能靠着探照灯的旋转才能看清楚。而内墙,也就是监仓上方窗户里的武警只有两个,他们不停的围着整个囚犯楼转,每转一圈的时间是15分钟。他说只要在内岗的十五分钟时间内把管教撂倒,并赶紧藏起来,然后就可以保证在至少10分钟的时间内他在囚犯楼是安全的。剩下的事就是等待,等待外岗的武警转身,以及探照灯转过来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加起来最多也就20秒。但是只要有这二十秒,他就可以顺利的跑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并偷偷溜到猪圈或者接收室。
    
    我开始逐渐觉得栓柱的话越来越不可信,最后我问:“栓柱,电视看多了吧?我怎么觉着你这么算的时间干脆不靠谱?人家武警又不是傻得,能按照你这计划转?”
    
    他急了:“小哥儿,你别看我这人没啥文化,但是我刚进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想过要溜。后来管教跟我谈话说我的案子没个屁事,只要安心等待审判结果,说不定开庭就可以出去。所以我也不想弄这冒险的事儿了。可小哥儿你知道不,我当初可是足足观察了将近两个月才得出的这些结论啊!你说老腻子要是跑,他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的想法?除非他傻到劫持人质或者直接抢了管教的枪就往外冲。但是武警也不是吃素的,能来看守所的武警,据说以前都是神枪手,一瞄准,手指头一动,脑袋就没了啊!”
    
    我摇了摇头:“你这事儿还是跟谁都别说了,这邪乎劲儿拍电影都够了。我要是把你说的这些情况跟管教干部一说,那到时候谎报军情谁负责?”
    
    栓柱淡然的笑起来:“你要不信就算了,小哥儿,这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你要信,明天一早就去报告,否则晚了事儿就大了;你要不信也没事儿,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知情不报也扯不到法律上去。反正一面是减刑,一面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自己选择吧。”
    
    “那你怎么不报?”我越来越没有办法去相信这个为了一碗饭就可以感天动地的三不管。
    
    他叹了口气:“我是不敢管啊!说实话,我在这儿挨的打还少啊?还有今天他们给我指派的免费律师来了,说我这案子没多大屁事,顶天了也就是个拘役,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估摸着我一开庭也就该放。”说着,他站起身来:“我不跟你多说了,别人知道了也不好。我去那边儿看会儿你家里送进来的书,你自己想想吧!”
    
    栓柱自己一个人跑到厕所门口,捧着我的那本中文版《C++Primer第四版》装模作样的看,那认真的神态让我怀疑他到底是个打杂的农民,还是和我一样是个程序员。
    
    我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如果现在去找寇队反映问题,那么我既没有证据,又没有事实,仅仅凭着空想肯定不能让管教信服,而且很有可能惹火上身——要知道在号里,点炮的下场要比花案子的下场惨的多;如果不去反映,那么一旦出了事知情不报不说,甚至可能对寇队造成很大、甚至致命的伤害。
    
    我开始在良知和现实面前徘徊,盒中的香烟随着时间一点点的燃尽。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叫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四哥。
    
    “咋了?这半夜三更的!出啥事儿了?”四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
    
    “哥,”我帮他拿过衣服给他披上“我有点事儿跟你商量。”
    
    “啥事儿不能等明天早上啊?”他抱怨道,“我正梦见和媳妇儿逛街呢,你个兔崽子咋就会打扰人家的清梦呢?”
    
    我抱歉的笑笑:“哥,刚才拴住子跟我说了点事儿,事关重大,我要是不赶紧跟你说的话,出了事儿就晚了。”
    
    “赶紧说事儿!”四哥迷迷糊糊的靠在被子上皱眉头。
    
    “哥,我估摸着,上次贾永带药进来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们这是憋着要越狱呐!”
    
    “啥?”四哥个激灵直起腰,眼睛瞪得像铃铛那么大,“有啥证据没有?这事儿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我点点头,一口气把刚才栓柱给我的分析告诉四哥。接着我问:“哥,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说我们现在到底要不要报寇队知道?”
    
    四哥点燃一支烟,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今天八月二十五号了,我听说这次六班也有一个这次要上路的。加上六班的老腻子现在也判了一审死刑,他们要是真的打算跑的话,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寇队那边这几天值班怎么安排的?”
    
    我摇摇头:“具体不知道,不过今天下午好像寇队家里有事儿,就回家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趁着寇队不在就下手?”
    
    “应该不会……”四哥一摆手,“寇队虽然经验多,而且在犯人中的人缘儿也好。但是再怎么说他也五十岁的人了,他们要是真的打算下手的话,放翻寇队可比放翻年轻管教轻松许多!现在也不知道贾永那边审的怎么样了,要是到现在没啥结果,我担心这群人狗急跳墙。”
    
    “那咱们到底要不要报?”
    
    “报!咋不报呢?一旦出了事儿,咱俩都有责任。而且寇队对咱平时都不错的,监道里要是出了问题他也有责任,咱良心上过不去!”他把烟头一扔,“先睡觉吧,明天早上等寇队回来咱们就报!”
    
    我点点头,说我还不能睡,值班时间还没到。四哥说行了我不管你了,我先睡了有事儿喊我。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六班有人开始大声叫喊:“管教,我们监食物中毒了!有没有管教来看一下?”
    
    我和四哥同时一惊:“完了,来不及了……”
    
    估计六班在大喊管理员的时候同时按响了警报,因为仅仅半分钟的时间,我就听到了监道铁门拉响的声音。四哥赶紧穿衣服爬起来,转身对我说:“我想办法拦住管教,你赶紧把郑强、苍蝇、小康他们几个喊起来。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要么帮管教平事儿减刑,要么就继续睡觉。”
    
    我赶紧过去把他们三个人喊了起来,郑强迷迷糊糊的问:“咋了大学生?出啥事儿了?”我定了定心神:“现在是这样:可能今晚上监道里得出大事儿,一旦一会儿出事儿了,管教让我和四哥出去的话,你们几个也跟着。反正我就一句话,要么报立功争取少判,要么就躺下接着睡觉。要是打算跟别的班一起闹事儿,那你们就得想想是不是现在就打算死。”
    
    郑强一愣,苦笑了起来:“我说,你从那方面认为我还能活下来的?我今晚上就算是出去跟闹事的人拼了,那也抵不了一颗花生米啊!”
    
    我一摆手:“那就不一定了,如果你立功立的大,那很有可能判缓儿。但是如果你不做的话,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他低下头不说话,此时的苍蝇和小康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看到郑强还在犹豫,苍蝇在郑强裸露的后背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操,有活下去的机会你都不用,你傻?逼啊!”郑强使劲一挠头:“操,干了!”
    
    我长出一口气,指了指外面:“今儿晚上六班的可能憋着越狱呢!但是他们肯定连监道都出不去就被武警突突了。现在的问题是管教一会儿肯定要开六班的门,到时候他的安全就是个问题。一会儿郑强你就负责保护管教的安全,我、还有四哥、苍蝇和小康我们几个争取阻止他们往外跑。对了,都把黄马甲穿着,免得一会儿武警真的来了分不清,把咱们给突突了。”
    
    郑强一笑:“你这小体格还是别跟着我们砸人了,你和四哥两个人护着管教,我们三个去撂他们。”此时邢耀祖也起来了,揉了揉眼睛说:“算我一个!”四哥赶紧一把把他摁倒:“你就算了,接着睡你的觉!明儿你就开庭了,跟着我们瞎掺乎个什么劲儿?”
    
    说话的功夫李管已经到了六班门口了,四哥站在门口,从门上的观察口往外张望。李管正探头询问六班的人怎么回事。
    
    “咋就食物中毒了呢?怎么其他班的都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李管。反正从刚才开始好几个人就开始又吐又拉,这仓里的味道都呛鼻子!你要不进来看看吧?这几个人都躺下动不了了。”
    
    “嗯……”李管沉吟一阵,“行,我去取钥匙吧!你先弄点热水和盐和在一起给他们灌点,别再拉脱水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李管,李管,我们班有点情况,你来一下!”四哥赶紧喊。
    
    “咋了,也是食物中毒?等着,我把钥匙拿过来一间一间的看!”
    
    四哥慌了,从他的表情看出来,李管可能已经走开了:“哎,李管,你听我说嘛!李管!”又喊了几声,他回过头来,一脸失望的说:“完了,上套了。”
    
    这个时候郑强他们三个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铺边静等。我把四哥拽过来:“哥,让我试试,李管应该可以听我的话。”四哥点点头,把门口的位置让给我:“别让他们看出来,要不然老腻子以后得找咱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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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06 | 只看该作者
7

李管回来了,临进监仓之前,他让其他管教从外面把监道的拉门管好,然后径直走到六班门前打算开门,我赶紧喊:“李管,我们班有两个更严重,先到我们班来吧!”话音未落,隔壁的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叫声:“七班的!我们晚上是吃了过期方便面了,你们算啥?李管,赶紧看看我们的人吧,快不行啦!”
    
    李管点点头:“张毅虎,你先等一会!我看过六班之后就过来!”说着,哗啦一声打开了六班的门。
    
    一切都晚了,仅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我就看到老腻子第一个从监仓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从李管身上解下来的一大串钥匙。紧接着,他又打开了三班和九班的门。那里的犯人或许都已经等待了许久,门一打开,好多人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四哥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我一转身:“快,四哥,让老腻子把咱们班的门打开!再晚李管教就没救了!”他点点头,回身一指苍蝇和小康,低声吼道:“你俩赶紧装着打张毅虎,快点!”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他这是要做给老腻子看,赶紧回身跑到他俩面前躺下,叫了声:“赶紧打啊!还等啥?”
    
    苍蝇和小康愣了,不知道我和四哥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苍蝇上来就在我的身上使劲踢。四哥看了一眼,又交代说:“稍微轻点!等老腻子过来了再用力!”说着,他转身对外面喊:“老腻子!带上我一个,出去我给你十万块跑路钱!”
    
    外面老腻子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放屁、老四,你别跟我整这花花肠子!我花了十几万在外面办关系,还他娘的给贾永他朋友塞了十万块钱,才做的这个局!你给我十万算个球啊!再说了,老跟着你的那个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别以为我会信你!”
    
    四哥啐了一口:“我干你亲娘老腻子!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吗?你过来看看我怎么收拾张毅虎这个狗杂碎的!要不这样,我给你十五万,另外把我的书店给你成不?”
    
    “我要你的书店干球!拿了钱我就跑路了,你当我还在L市呆着?这样,二十万!少一个子儿也别想让我给你开门!”
    
    四哥点点头:“行,就二十万,我臧老四说话算话!赶紧开门!”
    
    老腻子过来往监仓里看了一眼,这时的苍蝇和小康下手更狠了,几脚踢到我的胸口上,我连气都喘不上来。老腻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迅速打开了监仓门。
    
    门一开,四哥一把抱住了老腻子,此时郑强也冲了过去,几拳就把他放到在地上。四哥转身看了一眼上铺的底层犯人:“操,还看个球!赶紧下来摁住!这事儿谁帮管教干活谁立功!想早点出去的就赶紧帮忙!”一语既出,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床上跳了下来,死死的把老腻子压在身下。
    
    四哥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招手:“老邢你看着号里的人和老腻子,别让他们出来。苍蝇你陪着虎子赶紧去六班看看李管怎么样了,郑强和小康跟我到监道里撂人!”说着,他一把拽起床上早已准备好的号服套在身上冲了出去。
    
    此时的六班已经只剩下七八个人了,他们傻呆呆的看着地上满脸是血已经昏过去的李管发愣。而监道里现在至少有三四十个人正在努力的拉开早已被管教锁闭的监道门,没有一个人发现为首的老腻子已经被我们制服。在这个时候,每一个参与BD的人脑海里都是自私的想法。
    
    苍蝇看了一眼傻坐在铺位上的人:“都他娘的背过身,面对着墙跪着!谁要是敢炸翅儿,我砸死你们狗操的!”
    
    监道里的警报声已经响起来了,估计武警这会儿正在朝这边赶来。我赶紧看了一眼苍蝇:“赶紧,先把李管扶到床上,让这几个人守着。咱们赶紧出去帮四哥他们!”苍蝇看了看我:“你别出去了,到时候你谁都打不过,反倒是个累赘。你就在这儿守着,我出去!”说着,转身就跑出了六班监仓。
    
    当我和六班的一个看上去面相老实的人把李管抬到床铺上时,昏迷的李管醒来了。他艰难的指了指我:“张毅虎我警告你,被想着逃狱!”我赶紧扶住他:“李管,我是来帮你的。现在我们班的几个人正在监道里压他们,你先歇着,武警马上就到了。”他还是不信我,努力的把身子往后攒:“别说这正人君子的话,谁相信你!”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号服:“李管,号服上有反光条的,你见过那个越狱的人穿着号服跑的?你现在先好好休息。”说着,我看了看帮我一起抬管教的那个人:“好好照顾他,要是打算立功,就别想花花肠子,你跑不出去的!”说完,我转身跑了出去。
    
    监道里这时已经混乱成一片了,尽管从李管打开监仓门到此刻,时间最多也就过去了三分钟,但是四哥、郑强他们早已体力不支。小康已经受伤了,他被几个人围着,有一个人揪着他的领子使劲往墙上撞。而郑强此时也已经打红了眼,只要看到没有穿号服的,上去就对着对方的鼻子砸下去。
    
    “鼻子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你只要在第一时间打对方的鼻子,他马上就会在短时间内丧失攻击能力。”这是郑强曾经聊天时跟我说过的话,此时,他正在用这样的办法。我已经看到了至少十个人的鼻子在流血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都是郑强的功劳。
    
    “四哥,快帮帮小康!”我大喊了一声。此时四哥刚刚把一个矮个子犯人撂倒,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声招呼:“苍蝇,郑强!赶紧把小康拽出来!”苍蝇一回身,马上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小康正在几个人的围攻之下毫无反击之力:“我干你们全家祖宗!”他着急了,扑上去就是一通乱打。但是此时此刻苍蝇也没有力气了,仅仅几秒钟,他就被围攻小康的那几个人合围起来打。
    
    四哥转身喊了声:“小虎子,把李管带咱们号里,把老腻子扔出来!郑强,把小康和苍蝇带回咱们号!”我赶紧回身进入六班,从床上把李管背了起来,疾步跑到自己班。然后,让欧阳栓柱和林鑫两人合力把已经被打的毫无反击之力的老腻子扔出了监仓。
    
    “四哥,快进来!”四哥听到我的声音转身就往监仓里跑,此时郑强也拖着小康和苍蝇进来了,邢耀祖赶紧招呼其他犯人从里面把门死死的顶住。
    
    外面的犯人此时已经发现监道门被锁住,根本就出不去,于是一个犯人跑到了七班门口:“臧老四,我操你八辈祖宗!你坏我们的好事啊!”话音一落,所有在监道打算越狱的犯人开始集体跑到七班门口猛烈的撞击仓门,打算冲进来打人。邢耀祖一看撑不住了,赶紧说:“所有的人都到门口给我堵着!这些龟孙子要是放进来,咱们一个都活不成!”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到门口,死死的堵着那道保护七班所有人安全的大门。
    
    就在此时,一个持枪的武警蹲在了风场上面的巡道:“都给我蹲下!谁再动我就开枪了!”四哥赶紧喊:“兵蛋子,我们要是蹲下的话,全仓的人都得死!包括这个管教!”此时的李管也清醒了,艰难的冲武警挥手:“让他们堵着,你们的人到了没有?”
    
    那个武警这才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李管:“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你们再坚持十几秒就可以!管教,你没事儿吧?”
    
    “没事,你瞄准监仓门,一旦顶不住了,外面的人一进来,你就开枪!”
    
    “是!”武警一拉枪栓,一动不动的瞄着仓门。
    
    李管回来了,临进监仓之前,他让其他管教从外面把监道的拉门管好,然后径直走到六班门前打算开门,我赶紧喊:“李管,我们班有两个更严重,先到我们班来吧!”话音未落,隔壁的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叫声:“七班的!我们晚上是吃了过期方便面了,你们算啥?李管,赶紧看看我们的人吧,快不行啦!”
    
    李管点点头:“张毅虎,你先等一会!我看过六班之后就过来!”说着,哗啦一声打开了六班的门。
    
    一切都晚了,仅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我就看到老腻子第一个从监仓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从李管身上解下来的一大串钥匙。紧接着,他又打开了三班和九班的门。那里的犯人或许都已经等待了许久,门一打开,好多人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四哥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我一转身:“快,四哥,让老腻子把咱们班的门打开!再晚李管教就没救了!”他点点头,回身一指苍蝇和小康,低声吼道:“你俩赶紧装着打张毅虎,快点!”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他这是要做给老腻子看,赶紧回身跑到他俩面前躺下,叫了声:“赶紧打啊!还等啥?”
    
    苍蝇和小康愣了,不知道我和四哥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苍蝇上来就在我的身上使劲踢。四哥看了一眼,又交代说:“稍微轻点!等老腻子过来了再用力!”说着,他转身对外面喊:“老腻子!带上我一个,出去我给你十万块跑路钱!”
    
    外面老腻子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放屁、老四,你别跟我整这花花肠子!我花了十几万在外面办关系,还他娘的给贾永他朋友塞了十万块钱,才做的这个局!你给我十万算个球啊!再说了,老跟着你的那个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别以为我会信你!”
    
    四哥啐了一口:“我干你亲娘老腻子!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吗?你过来看看我怎么收拾张毅虎这个狗杂碎的!要不这样,我给你十五万,另外把我的书店给你成不?”
    
    “我要你的书店干球!拿了钱我就跑路了,你当我还在L市呆着?这样,二十万!少一个子儿也别想让我给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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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09 | 只看该作者
8

  这个时候监道里的广播响了,外面一个人正在喊话:“所有的人听着,都蹲下!你们要是再他娘的反抗,我这子弹可不认人!”外面的人听到这句话情绪更激动了,大声叫道:“兄弟们,咱们能不能安全就靠里面这个警察了,赶紧撞开门,抓住他我们就能活啊!”
    
    外面的撞击更厉害了,邢耀祖死死的顶在最靠门的地方,龇着牙,额头的青筋绷起:“我日了你们先人!兵蛋子,让你们的人赶紧开枪啊!……顶不住啦!”
    
    就在这时候,隔壁班忽然传来了“啪、啪”的两声清脆的枪响。外面的一个人怪叫起来:“哎呀,我的腿!”刚才那个鼓动犯人冲击七班的人又喊了起来:“兄弟们都小心了!武警就在六班、三班和九班的巡道上,全部都躲到墙后面!赶紧撞门啊!要不然活不得了!”
    
    李管艰难的坐了起来:“兵娃子,现在他们人肯定都在这个班的门口,你让你们领导赶紧看一下监道里的监控,如果监道口没人的话,让他们现在就进!”
    
    “是!”武警赶紧对他身后的另外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个人转身跑去通知。
    
    就在我们都要撑不住的时候,监道门响了,几个武警冲进了监道:“都给我蹲下!谁再动一下我们就开枪了!”
    
    外面的人似乎都蹲下了,因为邢耀祖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脸朝下趴在地上,手背到后面!”外面的武警似乎越来越多,因为我听到了很多声拉枪栓的声音。
    
    “我日……”“啪!”“哎呦……”有一个人因为要反抗,被子弹射中。
    
    李管看了一眼:“好了,别堵了。你们也蹲着吧!”邢耀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精疲力竭的一挥手:“都蹲在过道里,床上的人也都下来。喜全,说你呢!”话音未落,外面一声大喊:“开门!”
    
    武警进来了,我们所有人都被要求趴在地上。由于地方太小,所以几个武警过来搀扶李管的时候,是从我们身上踩过去的。
    
    一番折腾后,武警们带着李管离去,随即监仓门被死死的锁闭,李管临走时,回头冲正趴在地上往上看的四哥一笑:“这事儿处理完之后我给你们全班报立功!”
    
    4、
    
    武警锁了七班的门后,开始在监道里处理参与暴力越狱的在押人犯。此时的四哥、郑强几个人已经累的完全爬不起来了,我赶紧指挥几个人把他们扶到床上躺下。
    
    “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四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快看看小康咋样了,这群逼崽子下手太狠,我瞅着小康都快挂了……”
    
    我赶紧跑到小康面前,他满头满脸的伤痕,不住的咳嗽。我附在小康耳边轻轻问:“兄弟,咋样了?要不要叫管教带医生过来?”
    
    “不用,”小康艰难的笑了笑,“我这体格,稍微缓两天就啥都好了!妈的,这群狗操的这是打算把我往死里打啊,都下死手!”一旁的郑强哈哈地笑:“看你那个怂样子!平时还天天跟我较劲,说能打得过我!你瞅瞅,我放翻七个,一点伤都没有!”小康一伸手抓过身边的一个烟盒砸到郑强身上:“有脸说!你当过特警,我又没当过!再说了,你要是刚才一失手砸死了两个,那你这案子还是改不了缓儿!”郑强把烟盒回扔给小康:“我这案子顶天了都判不了缓儿,不过最起码又让我舒了舒筋骨,值了!”四哥揉着肩膀从床上爬起来:“行了,都别争了。看要是没人受伤的话就赶紧休息睡觉吧!明儿早上肯定得挨个提审我们。”我点点头,爬到门口听了听,估计那些参与越狱的人都已经被带到其他地方了,监道里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一早,刘所长、寇队还有好几个身穿警服、不知道职位的人都来到了看守所内部的一个提审室。他们首先从为首的老腻子开始询问调查,接着又是昨天参与到越狱中的所有人。直到最后,才将我第一个叫到了审讯室。
    
    刘所对我很客气,先跟那几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昨天晚上把小李从六班救到七班的张毅虎,监控视频里背着小李跑的那个就是他。”接着,他亲自从墙角拉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
    
    “张毅虎,你先详细说说昨天晚上的经过吧!”坐在最左边的一个警察说。
    
    我点点头:“这件事前几天就出来了,先是我们监号的贾永朋友送进来的烟里有硫酸镁,这件事当时就被寇队发现,但是有一盒烟里的硫酸镁怎么都找不到。昨天晚上第一班是我值班,我们同监的欧阳栓柱就告诉我说他曾在前几天亲眼看到贾永往隔壁六班扔了一个纸团,还说可能会有越狱。我知道之后马上就跟臧云龙商量,打算把这件事上报。但是还没商量完,昨天晚上就出事儿了。”
    
    那个警察点点头:“我看了昨天晚上的监控,监控里有两个人打你是怎么回事?”
    
    “哦,”我笑了笑,“昨天晚上臧云龙看到隔壁的老腻子不肯给我们开门,担心如果再不出去李管教就得被打死在六班,所以临时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谁打你的,谁可以作证这件事。”
    
    “是苍……不,是曹鹰和康小涛打的,证明的话……你可以看看监控,是我自己躺倒他们脚下的,而且全七班的人都可以作证,我是故意的。”
    
    那个警察忽然一拍桌子:“那就是你也打算越狱?”
    
    我一愣,赶紧摆手:“警官,我可没想过要越狱!真的!我们七班昨天出去打架的几个人都是一心想要保住李管教命的,我们要是不赶紧出去的话,李管教肯定被他们给打死了。再说我也不傻,明知道跑不出去,干嘛还非得参加什么越狱?”
    
    “那怎么有人反应这件事是你策划的?”
    
    我心里大呼冤枉,使劲的摇头:“警官,昨天这事儿李管是看到了的,而且你可能也看了监控了。从头到位我都是为了护着李管教啊!你要是说我想越狱,那就真的太冤枉了!我的刑期也就一年多,而且现在管教干部对我非常好。你说我要是现在越狱了,等抓回来又多判几年,哪头划算?”
    
    那个警察冷笑了起来:“你倒是挺能说啊?既然你没有策划越狱的心,那为什么三个参与BD的监仓里都有人说是你一手策划的?”
    
    我几乎急疯了:“警官,昨天晚上是我和臧云龙一起阻止了更大的事儿发生,他们本来可以逃出去的,但是因为我的搅和,这件事才没成。警官,如果昨天晚上不是我们七班的人努力的话,李管还能活着从监道里出去吗?你真应该仔细看看监控录像,当时那种情况,那些人要是真跑不出去,绝对会有人杀了李管!我当时为了救人才让老腻子开的门,你不能黑白不分啊!”
    
    “你说谁黑白不分!”那警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刘所赶紧站起来:“孟队长,你先坐下!我看这事儿没有咱们想象的这么简单。我们看到的监控的确和张毅虎说的是一样的,咱们可以问问昨晚在监仓里的小李啊!”寇队一听这句话,马上站起来说:“我这就去给小李打电话,不行咱们就去医院当面问问他!”
    
    那个警察看到刘所和寇队一起帮着我说话,就只好重新坐下:“张毅虎你给我听好了,我当警察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办过一个冤案子!要是事情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保证帮你报立功材料,但如果真的是你策划的越狱,我肯定让你在大牢里多呆几年!”说着,一挥手让我回去。
    
    回往监仓走的路上,我问送我的寇队:“寇队,那人到底谁啊?怎么信打架的人的话,不信我们的话?”
    
    寇队叹了口气:“这件事儿已经不是小事了。昨天晚上已经报给了省里,今天下来的人都是省里专门派到咱所里的调查组。唉,我估计这次小李的警察都做不成了,闹不好还得搞个玩忽职守。咱们所里最近不太平,前段时间三队的事儿,还有这次咱们二队的事儿。看来这次刘所和我也麻烦大了……”
    
    “三队啥事儿?”我赶紧抓住这个能够得到刀疤消息的机会。
    
    寇队瞪了我一眼:“都说了不该问的事儿就少问!希望这次没什么事儿,到时候你就好好的在所里呆着吧!这件事处理完,我想不退休也不行了。”
    
    “可寇队,昨天晚上你根本就不在所里,这事儿跟你也有关系?”
    
    他苦笑着摇摇头:“怎么会没有关系?前几天贾永送东西进来的事情我都知道,现在我的队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没责任吗?这次肯定是连锁反应,从检查室的人,到我,再到刘所,石铺山得换一大批警察了……”
    
    “寇队,我们保你!”我停下脚步,傻呆呆的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拽了拽我的袖子:“走吧!能保住你们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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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13 | 只看该作者
9

 七班内部的人除了我被提审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提审。我和四哥仔细的分析了一下原因,估计是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由于邢耀祖今天开庭,所以他们打算先提审没有串供机会的邢耀祖;第二可能是直接去了医院找李管调查。
    
    我有些紧张,害怕一旦出了问题,那加刑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而且我在看守所相对舒心的日子也就没办法过下去。但是四哥说你不用担心这个,咱们昨晚上救人没有错,哪怕就是咱们出去砸翻了几个人,那几个人也是打算越狱的人。没事儿,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不说别的,咱的就不报立功,表扬也有了。
    
    果然,午休起来的时候我第二次被叫到了提审室。这一次那个被称为“孟队长”的警察对我的态度几乎是180度大转弯,一看我进去,亲自让我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们早上又去了医院看望李管教,根据他反应的情况和我们分析监控录像的结果,你们七班的确是没有越狱的企图。现在还有几个情况需要找你核实一下,这次的事儿处理完之后我肯定兑现我的承诺。”
    
    我呆了一下:“啥承诺?”
    
    “给你报立功减刑啊!这么快就忘了?”孟队长和那几个陌生的警察笑了起来:“这小子的记忆力,这不知道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孟队长,我有两个小事儿跟你说,希望你能考虑采纳。”孟队点点头:“说吧,你现在已经是服刑人员,相对来说比未决嫌疑人的自由多一点,只要法律允许的,我尽量帮你办!”
    
    我点点头:“谢谢孟队。我的第一个事儿是:我们班几乎所有的人都参加了救人这件事儿,我想报立功别报我自己,其他人也有功劳的。”
    
    孟队一乐:“没想到你还挺仗义的。有句话你肯定听过,叫做论功行赏!你们班里到底谁参加了这次行动我们还得仔细分析,但是只要有功的人我们肯定会申报材料。至于是不是减刑轻判,那就是法院的事儿了。第二件事儿呢?”
    
    “第二件事儿和我的管教有关系。这次越狱BD的事儿虽然李管是受害者,而且刘所、寇队当时都不在场。但是我知道你们肯定也要查他们的责任的。这些管教平时对我们都非常好,所以我请你们别处罚他们。”
    
    坐在孟队长旁边的寇队当即站了起来:“张毅虎,这是所里内部的事情,能是你管的吗?闭嘴!”
    
    我叹了口气:“寇队,你不叫我说我就不说了。但是如果真的处理你们,我担心七班的人,还有其他班里一直尊重寇队和刘所的人不干。”
    
    “那就是还想闹事了?”孟队长脸一黑,“张毅虎,这次的这件事你们做的很好,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讲条件!你们寇队长说了,这是属于看守所、监狱局内部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一摊子事儿,安心改造!”
    
    “可是孟队……”
    
    “行了,你回去吧!”孟队长不耐烦的冲我一挥手。
    
    晚上跟着四哥去厨房忙乎完,回到监仓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此时邢耀祖早已开庭回来,我们赶紧问他判决的结果,他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死肯定是死了,今天没下结果。我这案子是杀人案,肯定没小虎子的案子那么快的。等吧,一周之后还得开庭。”接着他又赶紧问昨天晚上事情的处理结果,我苦笑着递给他一支烟:“昨天晚上所有参加越狱的一部分转到别的队了,另外一部分下午据说给调到省看去了。咱们班倒是没多大事儿,但是估计这次咱们的管教都得换了。”
    
    “为啥?寇队做的不是挺好吗?”
    
    四哥摇摇头:“寇队做的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刘所这次都难干下去了,何况寇队和李管?唉,小虎子,明天早上咱俩去跟寇队聊聊吧!咱这舒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寇队要是能留下,咱们就还能各行其是,要是寇队留不下……”
    
    我重重的躺在铺上,叹着气说:“天命啊……,要是三队不出事儿,刘所还能留下来。这下子寇队走了,刘所再一走,石铺山这次警员调整的就太大啦!”
    
    “三队啥事儿你知道了?”四哥赶紧凑到我身边。
    
    我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今天早上寇队一下子说漏嘴了,具体他也没跟我说,但我觉得肯定不是小事儿。一旦咱们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刀疤,你说刀疤都能找理由活下来,这事儿能小了?还有,四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刀疤临上路之前跟三队的他们那个班长放下的狠话?”
    
    四哥嗯了一声:“当然记得。号里的人最怕死犯儿说这种话,这地儿太邪气!”
    
    我从床上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我觉着要是刀疤还没死的话,那这事儿肯定不小,你没发现这个中间有个矛盾吗?”
    
    “啥矛盾?”四哥兴趣更大了。
    
    “刀疤活了,说明他知道号里的,或者外面的啥事儿了。但是刀疤上路的那天起三队就封队了,连风场都不让开。这说明这件事非常大,既要防止消息泄露,还要让刀疤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到今天为止三队都还没开放,都多久了?这个事情肯定是个特别大的,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今儿早上看那些监狱局的领导的架势,这次管教干部是非换不可的,那到底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如果我们要是弄清楚这里的事儿,能不能连寇队、带刀疤全部保下来?”
    
    四哥听的云里雾里:“刀疤不是已经保下来了吗?再说了,就贾永一个人的事儿就能让寇队离开。这跟三队啥关系?”
    
    我摆了摆手:“哥,你就信我的。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刀疤到底保没保住这还两说呢!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总觉得这三队封闭的事儿、刀疤的事儿、还有贾永、硫酸镁、三队死人,这一大堆事情都可以联系起来。”
    
    四哥笑了起来:“真把自己当柯南啦?这么多事儿能联系在一起?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我告诉你,你可给我乖乖的服刑,出了事儿没人保得住你!当前咱的任务,就是跟寇队说说,不管他走不走,咱俩的工作都不能换,现在做的多舒心啊……”
    
    第二天一早,我和四哥趁着去劳动号领取二队这个月的火柴、卫生纸之类的物资,一起到了寇队办公室。此时的寇队看上去神色憔悴、疲惫不堪。
    
    “寇队,咋样了?”四哥赶紧走过去问。
    
    寇队抬了抬眼皮,笑笑说:“没事儿,你们班的情况基本上和你们说的属实,昨天也问过李管教了。等这件事一结束,你俩的材料我会报减刑,其他人的都会由所里和检察院法院联系,跟他们反应情况。”
    
    我赶紧摆了摆手:“寇队,我和四哥倒是没啥事儿,主要是你,上面说怎么处理了吗?”
    
    他叹了口气:“还能咋处理?你们这群兔崽子算是把我给坑了。我估计这次要是上面能办好的话,我能落个提前退休,还能拿到退休金。要是严查起来,我大概也得和你们一起蹲号子了!”
    
    四哥当即激动起来:“凭啥?这叫啥意思?吃饱了就骂厨子?念完经打和尚?过了河就拆桥?”
    
    “打住!”寇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小孩儿玩尿泥呐?玩忽职守罪知道不?这次暴力越狱的关键点就是贾永带进来的硫酸镁,这东西是在我当班的时候放进来的!我和检查室的人这下子都逃不过去!”
    
    我挠了挠脑袋,开始忧虑起来:“寇队,那要是你一走的话,我们这几个兄弟不都完了吗……”
    
    “妈的,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没一个好鸟,都惦记着自己的利益呐!”寇队苦笑着骂我“把你的狼心放到你的狗肚子里去吧!你们这次的表现连监狱局都知道了,下一任的管教队长肯定不会为难你们。再一个,张毅虎你在所里的工作我已经跟监狱局的领导说了,他们以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试点,所以很支持我的做法。你就老老实实的继续陪死囚、写遗书去吧!”
    
    四哥生硬的装出笑容说:“寇队,你看你走了大家肯定都不干。你给我们带来多少好处啊!寇队你比我年长几岁,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大哥你要是走了,这群兄弟们怎么过?”
    
    寇队狠狠的拍了四哥一巴掌:“你这变的也太快了吧!你想问自己怎么办就直说!你是害怕树倒猢狲散?放心,你做你的杂役,你们是属于监狱局统一管理的!”
    
    四哥赶紧摆手:“寇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臧云龙一直帮着寇队管重刑号,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实在不行,我就让各号的班长联名,求管理局把你留下来。要不然你说你干了大半辈子警察了,临了落得一个这么个烂下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而且我听说你爱人也下岗了,家里可就靠着你一个人呢!”
    
    寇队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上面怎么安排自然有领导的意思。这事儿再说吧!反正就算是走也不是现在,我停职反省是肯定的了,你们就等着新队长来了和他好好交流吧!”我和四哥还要说什么,被他一挥手制止:“行了,该忙忙你们的去,我还有别的事儿。”
    
    我和四哥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四哥忽然一回头:“寇队,我知道我是个罪犯,没资格和你做朋友。但是我臧云龙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你要真出点问题的话,就让嫂子到我书店上班去,一个月多的没有,你俩生活费足够!”
    
    寇队皱了皱眉头:“出去!”四哥笑了一下,接着说:“寇队不信任我也就算了。不过寇队,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我和小虎子因为这事儿已经好多天不安心了,你能跟我交个实底儿吗?”
    
    “啥事?”寇队站了起来。
    
    “刀疤的事儿,他到底死没死,现在三队到底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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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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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队叹气:“唉,这事儿反正早晚都得让你俩知道。你俩先去忙吧!中午吃了饭到我办公室来,我跟你们聊聊这件事。赵峰被暂停执行了,现在押在一队的禁闭室。”
    
    刀疤被暂停执行这件事让我异常高兴,正打算回监仓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时,四哥一把拽住我。他说你现在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刀疤还活着的消息。我问为啥,四哥说你没发现最近石铺山的气氛非常不对吗?既然三队到底出啥事儿被所里隐瞒了这么久,而且寇队一直都不肯承认到底刀疤死没死,为啥今天忽然就说了?而且还说早晚得让我俩知道?这里头还是有事儿,咱先别着急,一旦咱俩能帮得上寇队呢?那样的话不但咱俩可以减刑,就连寇队都有可能得到好处。我笑着说没想到四哥也有私心啊?他瞪了我一眼:“操,我也是人!我还想早点出去搂媳妇儿呢!”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午饭,午休铃响起。我和四哥两个人赶紧从厨房跑到寇队办公室里等待揭秘。结果去的时候发现他居然不在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所长叫去谈事情。我和四哥无奈,只好各自拿了一把扫帚在监道里假装扫地等他。
    
    没过一会儿,寇队沉着脸回来了。我和四哥赶紧扔下扫帚往管教办公室跑。寇队一看见我俩着急忙慌的样子赶紧问:“咋了?出啥事儿了?”我笑了起来:“寇队,你忘啦?是你叫我们过来的!”他这才想起我们早上的约定,一摆手让我们坐下。
    
    “我刚才去过所长办公室,就是说三队的事儿。所长的意思是张毅虎现在能在各个队帮助死囚做临终陪护,所以有些事得让你知道,顺便帮我们做一些了解。”
    
    我一愣:“寇队啥事儿?”
    
    寇对叹了口气,扔给我们一人一支烟,这才慢慢的说起来。在刀疤临刑前的几天,三队的胖子魏作栋离奇死去。后来法医检查了很多次,都发现这个人是心脏病死的,虽然受过一些外伤,但是完全不是死亡的原因。刀疤上路的那天早上,一看见行刑床当时就吓傻了,赶紧说我知道魏作栋是怎么死的,而且我也大概可以想到我哥在什么地方。监斩法官当即就给北京打了电话,北京那边一听这人后面还有这么大的两条鱼,赶紧命令死刑暂停执行。刀疤回来之后就被单独关押了起来,据他交代:魏作栋确实是心脏病死的,但是诱因是由于三班班长老熊的直接指挥,殴打引发心脏病致死。
    
    说到这里,四哥说那就查监控、查证据不就可以了吗?干嘛这几天要封三队?寇队摇了摇头,说问题就出现在这儿。魏作栋以前就是三队三班的,为了能争取从轻处罚,揭发了多起由老熊参与的监外和监内的刑事犯罪活动。后来三队的领导为了保护魏作栋的人身安全,就把他调到了其他班。结果没想到老熊家里后台非常硬,这些案子根本就没有扳倒他不说,他还是稳坐他的班长职位。当他听说魏作栋现在还在三队关押的后,凭着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医学书知识,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复计划递给魏作栋所在的班级,并通过外面的关系给了这个班的班长家里十万块钱。这份计划写的非常全面,包括击打哪些部位可以诱发心脏病,之前如何做准备工作,之后如何隐藏不被发现等。但是这份东西还没写完的时候就无意中被刀疤看到,老熊当然想灭刀疤的口,他为了威胁刀疤,就说他的老母亲自己也认识,一旦他要是敢揭发,那一定出去杀了刀疤的母亲。就这样魏作栋不明不白的死了,法医给家属的答复是:因在看守所情绪激动而诱发心脏病去世。
    
    可魏作栋作为一个经济犯,家里的关系自然也不比老熊软。他那个在L市晚报做记者的妹夫看到事件报告,马上就发现其中的蹊跷。并请自己的大学同学,现在在省电视台的另外一位记者介入调查。于是两个关系户就拼上了,一边说自己家里有权有势,而且自己根本没有参与魏作栋的案子,肯定板不倒,另外一边说我们这边有记者,有在高法工作的人,还能查不出这件事?两家正打算开闹的时候,刀疤为了保命,招了。
    
    事情出来之后两家请的人都开始做调查,但是老熊在案发前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告诉殴打魏作栋的人一定要在厕所那仅仅三十厘米高的监控死角里灭掉魏作栋,而且一定要想办法造成监仓里的人抢救病人的假象。于是,监控器里也不能提供直接的证据来证明魏作栋是受外力而诱发心脏病猝死。而且整个三队所有知情的人都获得了老熊的威逼利诱,建立了非常坚固的攻守同盟,于是,案情陷入僵局。上级某些领导为了建立看守所在公众面前无暴力事件的形象,当即觉得三队封队,除了检察院、法院提审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三队。最终,这件事成了无头的悬案。
    
    “这叫个啥事儿?保护伞?官匪勾结?”四哥咬着牙怒气冲天。寇队一瞪眼:“胡说什么呢?这事儿现在还没查清楚。但是如果真的是像赵峰那么说,那三队这次枪毙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
    
    我定了定心神:“寇队,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寇队看看我:“现在这个问题分两方面,一方面是咱们私底下说的。赵峰这个人挺可怜,而且他贩毒、踢刘老鬼都不是他主观意识的犯罪。我知道你们想让他活下来,可刀疤现在活不活都是两说!现在市里的追逃大队已经在按照他说的那些地方寻找他哥哥的下落了。如果可以找到的话,这也算是重大立功表现。所以你们想让他活,就得跟他好好聊聊,顺便找找三队还有没有什么能深挖的东西。据我所知过几天有几个人可能不凑国庆那一批,需要提前上路,所里会单独关他们,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从上面领导方面说,这次事件关系着整个石铺山看守所的形象,一旦这事儿成了无头案,那就更麻烦了。领导说现在媒体已经在关注这件事了,要不给出个合理的结果,那L市公安系统的面子都被石铺山丢尽了。现在省里派了工作组下来查这个案子,如果我们自己可以查出来,那不但可以救了赵峰,而且能挽回一些面子。”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寇队,这是您的意思还是?”
    
    “你别管是谁的意思。”寇队叹了口气,“反正这事儿要是有了结果,对谁都好。回头我跟所里申请一下,让你俩和赵峰见见面。但是这件事在没有处理完之前,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连你们都有可能卷进去,知道吗?”
    
    四哥咬紧牙关,紧握双拳:“这群逼操的,到底是不是爹生妇母养的!好歹刀疤也是条人命,咋能让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知道!”我赶紧一拽他:“四哥,咱们回去干活吧,晚饭快开始了,咱俩先上厨房去。”
    
    从管教办公室出来,四哥气的浑身哆嗦:“狗操的老熊,居然还玩儿这样的手段!妈的,再让我看见他,为了威胁刀疤这件事儿我也得砸死他!狗逼东西,哪儿有威胁要杀家人的?这老逼这是活腻歪了啊!”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哥,咱现在还是想办法帮刀疤找点证据吧!老熊太舍得下本钱了,为了弄死个魏作栋,家里肯定没少给下手的人出钱!”
    
    “我估摸着老熊肯定有其他吃花生的大案!”四哥笃定的说,“要不然最多咋他一顿就好了,干嘛非要灭口?魏作栋这个货估计也不是啥好鸟,别看是经济犯进来的,他进来之前肯定和老熊有交往。要不然能把老熊逼到杀人灭口的份儿上?”
    
    我望眼欲穿的看着他:“那现在咱咋办?”
    
    四哥信心满怀的说:“咋办?只要刀疤跟魏作栋聊过,他肯定能听出点事儿来。还有,寇队不是叫你陪几个死犯儿吗?你顺便问问他们。现在咱就等和寇队安排咱和刀疤见面啦!对了,小虎子,下次接见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我让我媳妇儿找人问问这魏作栋在外面到底是个啥人物。”
    
    5、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还没有见到刀疤和其他来自三队的死囚中任何一个,先见到了已经被关在禁闭室很久的吴二柱。
    
    吴二柱的律师确实牛逼歪歪,几番周折之后为他重新申请了精神鉴定,而且居然顺利通过。他走的那天早上是我和四哥帮着管教把他从禁闭室带出来的,一见到我们便满脸憨笑的说:“咋样,好久没见到你们,过的还好吧?”
    
    四哥当即想给他两耳光,但是介于管教在场,只是恶狠狠的说:“二傻子,你倒是逍遥了,你把七班的哥儿几个可害的不轻啊!喜全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吴二柱无动于衷,依然憨笑着说:“我又没让他跑,他自己跑的!我现在也要跑了,越狱,知道不?越狱!”紧接着,他忽然紧张起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管教:“小哥儿,你是组织上派来救我的吧?快带我出去!我身上绝对有维系国家安危的大秘密!”
    
    我和四哥对视一眼,心里暗骂:这小子看来真的是疯子?!
    
    不过骂归骂,嫉妒归嫉妒,吴二柱还是出去了。我们亲眼看到管教把他交给了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看来,他需要去精神病院度过自己的下半生了。
    
    吴二柱走后,四哥笑着对我说:“还不如关在看守所,这小子到了医院死的更惨!”我赶紧问为啥,四哥看着我:“你觉得如果是你,你和一群罪犯关在一起安全,还是和一群疯子关在一起安全?”没等我回答,他看着天空意味深长的又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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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21 | 只看该作者
11

 第二天中午,我正式接到寇队的通知:由于特殊情况,三队的两个死囚将被单独关押在石铺山的两个单独监室,由四哥带着两个人负责看守一个,我带两人看守一个。我知道,这两人就是明天早上即将上路的提前犯了。
    
    在厨房吃过午餐,被告知我们将被带到二号羁押楼后面的灰楼。石铺山的灰楼早在我刚到L市的时候就有所耳闻,这是一幢三层的小楼,一楼是一个武警小分队的住宿地,二楼有四间特别监室,三楼是监控室和值班室。在二楼外围有一个突出的、环绕灰楼一周的走廊,上面有两个武警不停的走来走去。据说这个地方当初是为了专门关押在L市犯罪的国外犯人和尚未取消人代资格的严重“双规”人员建立的。但是L市不是什么口岸城市,而且双规人员现在大部分都被软禁在公检法的招待所,因此这座楼就很少被使用。
    
    四哥本打算带着七班的人去,这样一是互相了解不出什么事儿,而且自己人也会放心许多,但是所里一听这个建议马上拒绝,理由只有一个:未决犯除提审外严禁外出监仓。于是我们只好带着几个劳动号的人一起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灰楼。好在带过去的几个服刑犯全都是教育队里身强力壮的,而且四哥都认识,因此他们也不愿意怎么管我们到底说什么。
    
    灰楼果然是为“重要客人”准备,每个监仓的通铺只能睡四五个人,而且有椅子、桌子,甚至还有一个高高悬挂的电视机。我带进去的两个教育队的人看了,当即感叹这里比他们教育队的条件还要好。
    
    我们在里面稍微收拾了一下,几个武警就带着三队的死犯儿过来了。一个管教看了一眼,指着两间屋子对武警说:“一个这边,一个那边。晚上你们辛苦一下,在这两间房门口多加个岗哨。”
    
    分到我们屋子的死犯儿叫陈四宝,抢劫强奸杀人犯,手上两条人命。好在他也算是一条汉子,进来的时候一点都没发怵,甚至笑嘻嘻的跟我们几个打招呼:“哥儿几个,兄弟的最后一程就跟你们做伴儿了,晚上咱好好唠唠。”
    
    我客气的让他坐下,又拆开一包从班里带来的“一支笔”递给他,他看上去很高兴,笑骂着说:“你们的生活确实好啊!看来服刑的和羁押的就是不一样!操,我在三队能抽个烟头就很了不起了!”
    
    “没人给烟抽?”我好奇的看着他。
    
    “谁给啊!我一个花案子,家里也没人管。能抽点别人剩下的就行了,哪儿抽的起这好烟?”他就着我的烟头点燃香烟,贪婪的吸了一口。
    
    我冲他一笑:“给家里写信了吗?我一会儿问问管教,看你的东西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话音未落,他脸僵了一下:“你说什么东西?”
    
    “衣服啊,家里没送新衣服进来?”
    
    他很尴尬,似乎很不愿意听到明天上法场的消息。只是微微的一笑:“我说,咱甭提这事儿了成不?衣服已经送进来了,刚才管教说一会儿给我送进来。”我点点头:“想吃点啥不?我跟劳动号的人熟,一会儿送午饭的时候我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搞进来的。顺便你再定一下以后几顿饭想吃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我说小兄弟,你就不能不提这事儿吗?晚上随便吃点啥,明天早上吃馄饨吧?看行不行。”我看了看他,坚定的点点头:“放心,不提了,馄饨是吧?肯定办到!”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现在满脑子是刀疤的事儿,对于他是否明天早上上刑场毫不关心。所以好不容易看到两个教育队的人坐在一边闲聊看电视,就赶紧把他拉到角落的小凳子上坐下。
    
    “陈兄弟,我看你比我年长吧?你多大岁数了?”我努力的寻找一个打开话匣子的借口。
    
    “36,今年本命年。属候的,咋了?”他向我要了火点烟。
    
    我摇摇头:“没啥事儿,就是问问。既然你岁数比我大,我就叫你个陈哥吧!”他乐呵呵的一摆手:“小兄弟你客气了。你啥面儿进来的?几下?”
    
    “职务侵占,一下半。”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火柴头的案子,屁大一点儿。弄好了减个刑很快就出去了。你也是教育队的?”
    
    “不是,教育队人家只要老师,不要我这样的。我是二队的二杂役。”我指了指监仓门:“刚才进去的,那个黑脸高个儿的是二队大杂役四哥。”
    
    他恍然大悟:“哦,那个就是四哥啊!那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大学生呗?”我愣了一下,但是旋即想起之前在三队送过刀疤,他们知道我也不算是奇怪的事儿,于是笑着承认。没想到我一点头他当即情绪低落起来:“我听说在你们队里只要死犯儿见到你,这也就说明活到日子了。今天过来之前我还想着是不是能活下来呢,现在看到你了,估计也没啥活头了。”我赶紧摆手:“这你可想错了,我虽然做死犯儿的陪护,但有好几个都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了,你像我们队的林杰,还有从我们队调到你们队的刀疤。”
    
    “刀疤那是手里抓着别人的辫子,要不他早就上路了。不过我听说他弄出去是注射去了,我这个说不定就打脑袋。对了,我听说注射的话器官就不能用了?我签了捐献的,不知道是打脑袋还是注射……”
    
    我想了想,用从寇队那儿闲聊知道的一丁点知识告诉他:“没啥区别的,打针的药不会伤害人体器官,没毒,这都能用。你不是说你捐献了吗?我估计就算是上路也就是注射,没啥痛苦。”顿了顿,我又问:“你认识刀疤?”
    
    他晃了晃脑袋:“听过,没见过人。前几天说他因为我们三队的事儿点炮了,现在不知道关那儿了。”
    
    “你们三队啥事儿?”我穷追不舍。
    
    他嘿嘿一笑:“小兄弟,你这是要套我话吧?白费,真的!这事儿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也点了,但是你说法医都查出来的魏胖子是心脏病突发,而且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咱上哪儿知道去!”
    
    “那刀疤咋知道的?”
    
    “那我咋知道!”他看着窗外的蓝天,“现在出事儿的那个监仓里根本啥都问不出来,而且死人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有证据也都早毁了。我估摸着,刀疤要是因为这事儿点的炮,那他还是找不出啥证据来。”
    
    我疑惑的看看他:“为啥?”
    
    “你想啊,要是啥证据都找不出来,那光凭着刀疤的几句话就能把老熊扳倒?而且这事儿还不是老熊一个人亲自办的,据说他是给了下手的人家里钱才办的。这上哪儿找证据去?”
    
    我歪头一笑,不跟他争论。
    
    他深吸了几口烟接着说:“要我说,这案子从里面肯定找不出啥来,我要是警察的话就到外面去找了。老熊不是给钱了吗?那外面肯定有接应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说这不是废话么?警察也没那么傻。我现在就担心警察在外面也找不出啥道道,到时候还是继续执行可咋整?陈四宝摇头,很有经验似的说你把老熊看的太简单了,他在外面的兄弟,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帮他堵枪口。再说了,收了钱的那家也不傻,这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一旦警察检查出来,那轻刑犯都得毙!谁这么傻让自己家人上路?
    
    我前前后后的问了陈四宝很多问题,但是他都表示的确不知道,而且说自己马上就要上路的人,要是有知情的东西一定给我卖个人情,但是确实是没有。不过我的出现给他很大程度上的精神刺激,这致使他在整个下午的时间里萎靡不振。
    
    我暗自叹气:现在的我都快成了黑白无常的指引者了,一旦有人要上路,我的出现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如此这般下去,估计我出狱之后也得防着被人报复。
    
    晚饭开始前一个管教我把叫了出去,递给我一封信和一套崭新的衣服。并严肃的告诉我:“你跟陈四宝说一声,本来死囚是严禁通信的。但是考虑到他的父亲也是老政法,领导特别给开的后门。你让他看完之后马上转交给你,明天过后你再交给我。”我点点头,拿了东西转身进去。
    
    陈四宝看到我手中的衣服情绪好像更低落了一些,但是当我晃了晃手中的信封,他当即乐开了花:“妈的,我还以为临死都看不到家里人的话呢!还是现在的政策好!”
    
    我摇摇头:“这个跟政策没有关系,刚才管教说是因为你父亲是做政法口的?所以才给你带进来。”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我手中接过那一封信,“我爸以前是司法局的局长。”话音一落,坐在一边的一个教育队的人笑了起来:“家里搞司法的,你还犯法啊?你这算是知法犯法不?”
    
    陈四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头对我说:“我妈死的早,我爸一天到晚的又忙,根本没个啥人管我。我这次进来都四进宫了。”
    
    我冲那个教育队的人摆摆手,问他:“那你之前都是啥案子进来的?”
    
    “那就杂了”,他笑起来,“盗窃、猥亵、寻衅滋事,反正每个都不是大案子,每个都是顶天两下就放的那种。”
    
    “那这次怎么……”
    
    “别提了,”他神情沮丧的说,“你说我这么大年龄的人了,三十几岁了迷上小孩儿玩儿的东西,天天去上网。后来有一天喝多了,就在一网吧上通宵。那个网吧是个在民宅里的那种黑网吧,色情电影直接在他的电影服务器上就能看。接过酒壮怂人胆,看到半夜就出去把一个下夜班回家的小姑娘给办了。本来没打算杀她的,结果我看她拿出手机就要报警,我就把她给掐死了。这不就落到这地步了么?”
    
    我叹了口气开导他:“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反正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了,你还是赶紧看看你家里的信吧!”
    
    没想到他一摆手又把信还给我:“不看了,小兄弟。等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点三根烟,然后把这信里写的啥给我念叨念叨就好了。现在看,反倒割舍不下。”
    
    “看看,”我伸手一档:“一旦这里头你爸要是能想出办法救你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我都进来这么多次了,这点儿规矩还不懂?信送进来的时候管教要审查的,除了一些跟案子无关的话之外,有用的一句都没有。”
    
    “不行,你必须得看。家里人还等着你看完这封信之后回个信呢!”我坚持着。他叹了口气,只好收回伸出的手,仔细的摩挲那封薄薄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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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25 | 只看该作者
12

 吃晚饭之后陈四宝也看完信了——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他看了多少遍,因为他一直在盯着那两张信纸发呆。直到我们都收拾完碗,他才低声对我说:“小兄弟,给我个纸笔吧?我给家里写点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没想到被他看了出来:“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傻。把笔芯儿插鼻子里死胎痛苦了,还不如打针或者吃花生来的快!我就是写写信。”我笑了笑,从床头拿出纸笔递给他。
    
    由于他的手铐和脚镣是由一根钢丝连接在一起的,所以趴在写字台上写东西对他来说非常困难,于是他只好坐在地上,爬在椅子上写。教育队的人又笑了起来:“兄弟,放着桌子不用,你干嘛爬凳子上啊!”我赶紧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没想到陈四宝当即大怒:“操,你狗眼睛长屁股蛋儿上了吗?我带着镣子,咋写?”教育队的人当然也没几个强势的,当即收声不再说话。
    
    陈四宝写遗书的时间至少有四个小时,直到他写完我才发现,他只是写了不到三百个字,稿纸却用掉了一大半。
    
    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对不起啊小兄弟,写不好,所以废了好多。你得重新去队里领本子了。”我半开玩笑的拍拍他肩膀:“得亏你没撕了,要不然稿纸多少张都有数的,我回去就没办法交代了。”
    
    写完遗书的陈四宝似乎心完全放下来了。他揉了揉眼睛:“我得睡一会儿,要不然明天早上还有公判大会,到时候睡着了,审判长得气死。”说着,嘻嘻哈哈的爬上床睡觉。我赶紧把两个教育队的人叫过来:“今儿晚上就咱三个,守死犯儿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做没做过。不过今天晚上二位老师就辛苦一下,就别睡了。”
    
    那两个教育队的自然没有这样的经验,一进号就被分到教育队了。所以听到我的建议连连点头:“行,这事儿我们没底,还得看你的。”
    
    一晚上的时间过的很快,虽然到了三点多的时候我们三个看守的人几乎都睡着了,但是好在平平安安的没出事。陈四宝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睡着没有,反正我们都发现他平均十五分钟就要翻一次身,估计就算是睡着了也就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况。四点多的时候,两个武警和一个警察走了进来:“陈四宝,起床洗洗,然后吃早饭吧!”
    
    躺在床上的陈四宝一下子就翻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勉强一笑说:“管教,昨晚上也没给我拿点热水,我连澡都没洗。”
    
    管教扬了扬嘴唇:“这就给你送来了,一会儿让他们三个帮你洗吧!衣服先不换了,”管教指指我,“一会你跟着一块走,在交接室那儿开链子换衣服。”我赶紧点头答应。
    
    管教走后,陈四宝拖着链子从床上下来,坐在我的旁边:“这下好了,没想到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换衣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兄弟!缘分啊!”说着,他端起教育队的另一个人递给他的馄饨,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陈四宝吃饭的速度简直要比他写遗书的速度还慢。等到七点钟武警来提人的时候,他还端着剩小半碗的饭盆——不过这中间他停顿了一次,让我们帮他用热水洗了洗身子。
    
    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他背上纹着一条非常漂亮的龙,龙头直奔胸口,张牙舞爪的,看起来颇有气势。我冲着他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这条龙纹的!气势相当啊!”他骄傲的笑起来:“可以吧?请一个老师傅给纹的,谁都说漂亮!”但是马上,他又低下头:“纹身也是有学问的啊!你看我纹了一条龙,结果我自己压不住它,让它给我压了……小兄弟我看你体格儿也不怎么样,你要是纹身的话,就纹小东西,可千万别纹龙、别纹关公!你根本压不住。”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也没打算纹身。那个疼我受不了。”
    
    “那不行!”他又笑了,“你看足球吧?那个叫啥贝壳儿的说了,纹身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历练,是爷们儿就该去试试!”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武警第二次来押人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一听到监道门口铁门的声音,他马上开始哆嗦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陈哥,别紧张!”他惨笑着看我一眼:“兄弟,这是上道儿啊!谁能不紧张!”
    
    话音未落,监仓门哗啦一声被打开。门口七八个武警持枪虎视眈眈的往里瞅,管教看了看,一指陈四宝:“陈四宝,出来一下!”
    
    他叹了口气,回头跟教育队的两个人笑了笑:“辛苦啦!”说完低着头就往外走。接着,对面的监仓也被打开,另外一个今天要上路的人也被带了出来。
    
    四个武警拖着两个犯人就往楼下拉,陈四宝看上去还不错,是自己走下去的。而对面的那个人完全已经瘫了。管教一指我和四哥,你俩过来!拿着他们的东西!
    
    等我和四哥追到楼下的时候,武警早已带着枪压着他们往交接室走了。我和四哥赶紧赶上去,到了交接室门口,几个武警重重的在两个死囚的腿上踢了一脚,大喝一声:“跪下!”接着,几个劳动号的人赶紧上来,拿着工具解开镣铐上的铆钉。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之后,身后的管教又对我们说,赶紧给他们两个换衣服!我和四哥赶紧帮着两人把衣服换好。
    
    管教满意的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吧?行了,绑吧!”话音一落,两个武警拿着绳子过来,先把陈四宝的裤腿用塑料绳系紧,接着又用亡命绳把他捆成了一个粽子。
    
    陈四宝面色苍白,嘴里嘟囔着:“完了,这是要吃花生啊,完了啊……”四哥看了看我,叹着气摇了摇头。
    
    武警们正打算要把两个死囚往交接室托,忽然另外一个管教走过来,对刚才命令我们换衣服的管教小声说:“法院的人说这两个就在院子里做交接,说是可能有什么风险什么的。”
    
    “人呢?”
    
    “这就进来。有几个人办手续去了。说在院里验明正身,然后再从交接室押出去。”
    
    管教点了点头,回头一指我们几个服刑犯:“你们干你们的活儿去!赶紧走!”我们几个人赶紧转身。
    
    路上,我们故意走的很慢,因为四哥说他进来这么久没见过交接和验明正身,说要瞧瞧热闹,当然,我比他更好奇,一个劲儿的回头看。在羁押楼的拐角处,我和四哥干脆停下脚步张望。
    
    一群法官、法警之类的人已经进来了。他们正在询问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管教递给武警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贴在陈四宝和另外一个死犯儿的领子后面。
    
    “该走了,已经验明正身了。这条子一贴,就很少有回头路。”四哥感慨着说。果然,条子一贴完两个人就被拽了起来,拉进了接收室。
    
    “你管的那个死犯儿尿了。”四哥忽然一指。
    
    我循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陈四宝浅灰色的裤子前面湿了一大片。四哥接着说:“这算老实的,要是不老实,就有他受的罪了。”
    
    “武警会打吗?”我看着四哥。
    
    “打倒不会,这个绳子捆的很紧,喘气儿都困难的。而且有的武警自己也忌讳打即将上路的人。他要是乱喊的话,估计就麻烦了,得遭罪啊!”四哥叹了口气:“行了,走吧!这也没啥看头了。对了,你那边昨儿晚上问的怎么样?”
    
    我摇摇头:“啥结果都没有,这小子啥也不知道。你呢?”
    
    四哥嘿嘿滴笑起来:“看来你还是不如我啊!我好歹还算套出来点东西!”
    
    和四哥一起关在灰楼特殊间的犯人叫董煜,抢劫惯犯。据说那个小子的案值加起来,在L市买三栋别墅都够了。但是我对四哥的这句话绝对不信,抢的再多,能抵得过价值近千万的三栋别墅?傻子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上街啊!又不是抢银行!不过这话我可没敢当着四哥的面儿说,让他下不来台,那可就是让我自己下不来台了。所以他说完这个情况的时候,我违心的举起大拇指一顿猛晃。
    
    四哥说这个董煜之前关的那个号儿就在魏胖子隔壁。那天晚上出事儿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隔壁打人的声音,但是仅仅是听到几句骂人的话,具体也没听太清楚。我苦笑着说号里打人都跟家常便饭一眼,何况是骂人?这号里那个不嘴里带几个脏字?单凭这一点,肯定不能说魏胖子是打死的。四哥说那不一定,一旦这消息有利呢?现在是刀疤的命悬着,刘所的前途也悬着,要是刘所一出事儿,那寇队肯定好不了;这俩人要是有事儿,那咱哥俩也就等着吃苦吧!所以一丁点线索都不能放过,咱俩现在就是福尔摩沙和华生,不找出点头绪帮警察办案,咱俩也没好日子过。
    
    我点了点头沉默不语,想着刚刚送走的两个死犯儿,脑子里一团乱麻。四哥说咱现在先不找了,会仓里躺会儿吧!昨晚上一宿没睡,这难受!
    
    走到监道口的时候,忽然发现管教办公室里是一位不认识的管教。他看到我和四哥赶紧叫住:“站住!你俩哪个队的?”
    
    我和四哥赶紧蹲下,抬头说:“我们就是二队的,监道杂役,昨天寇队排我俩去灰楼陪死犯儿去了。”新管教一点头:“哦,站起来吧,你们哪个是张毅虎,哪个是臧云龙?”四哥一举手:“我是臧云龙,他是张毅虎。我是二队的大杂役,他是二杂役。”新管教点点头:“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看你们的样子昨天晚上一宿没睡。中午吃了饭我再找你们。”说完,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找出钥匙带我和四哥回去。
    
    回到监仓之后,四哥赶紧问邢耀祖:“门口那个不认识的年轻管教是咋回事儿?”邢耀祖叹了口气:“听说是公安大学刚毕业的刑侦研究生,到所里实习的。说是什么体验基层生活什么的,我估计这样的回去就得升官儿。”
    
    我并不关心那个新来的管教是什么背景,没等邢耀祖说完,我就赶紧问:“那寇队呢?咋回事了?”
    
    邢耀祖一摇头:“我也不知道,从今天早上就是这个管教。可能就是普通的调班,要是真的停职反省的话,早就停了。”
    
    我叹了口气:“唉,等中午我去问问吧!”四哥也点点头:“这事儿可得赶紧问问,要不然的话咱俩这杂役都做不长了,一朝皇帝一朝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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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开始之前,我和四哥仅仅睡了三个小时就睡不着了。四哥说我要去厨房,你去不去?我说我也去,顺便看看现在能不能找那个新管教。四哥点点头,让劳动号的人帮我们把新管教叫来开门。在监道口,新管教忽然问:“张毅虎你也在厨房帮忙?”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监道里物资和送饭都是我和臧云龙负责。”新管教笑了笑,“那臧云龙自己去吧,我先找你聊几句。回头让臧云龙给你留饭。”四哥看了看,一点头转身离去,我跟着新管教进了办公室。
    
    “来坐!”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方,是公安局派过来实习的。我的实习期是一年,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走的时候我还没走。”
    
    我赶紧站起来:“方管教好!”他一摆手:“别那么紧张,坐下吧!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我尴尬的笑笑:“方管,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但是我是个罪犯,你是警察……”
    
    “警察和在押人员就不能做朋友吗?”他打断我,“你的事儿寇队都跟我说了,说你一直在帮他做死囚的工作,而且在监道里的监控主机出问题的时候还立过功。他还说你在这次的越狱里救了一个管教?”
    
    我有些不自然,结结巴巴的回答:“嗯,都是我能做到的事儿,帮帮管教而已。对了,寇队呢?”
    
    他一摆手:“寇队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可能看不到了,他另外有安排。现在咱们二队主要是我暂时负责,另外还有一个从公安局派来的老警察,回头他会和你见面的。”
    
    “寇队……没事儿吧?”
    
    他笑了起来:“看来你和寇队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那还说不能做朋友?放心吧,他只是暂时的停职反省,等这次越狱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还是会回来的。”
    
    我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寇队之前说过要让我见刀疤的事儿,于是赶紧问他:“方管,寇队没走之前,说答应让赵峰见我们一面的。现在他不在了,这事儿你看……”
    
    “嗯,”他点点头,“这件事队里领导和寇队都跟我说过,但是现在这个案子比较敏感。我看你们还是稍微等几天再说吧!以后你和臧云龙的工作还是不变,另外寇队给你做的这个试点非常不错,所以我打算跟所里商量,把你的权限放到最大化。”
    
    “啥权限?”我一愣。
    
    “服刑人员是有信任权限的,没有人告诉你?就是说所里对你的信任度越高,你的活动范围也越大。不过……”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看你的权限已经够大了,因为能进灰楼陪死囚的,据我所知应该是所里的大杂役才能做的事。”
    
    我笑了起来:“这也是寇队和所里的管教信任我。其实我挺不想做这件事的,天天面对死囚,压力太大了。”
    
    方管摇摇头:“这就是考验你的时候。这话从大面儿上来说你是辅助了我们管教工作,算积极改造,如果从小面儿上说,你这就是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减刑机会,你担心什么?好好干,我绝对支持你!”
    
    从管教办公室出来我直接去厨房找了四哥,把情况跟四哥说明后,他皱着眉头说:“公安局的这些头头胆子也够大的,能弄个这么年轻的实习生做代任队长!要是一旦再遇上一次越狱事件,这小子肯定压不住!”
    
    我一撇嘴:“这说不准儿,一旦这个队长真的有能力呢?”
    
    四哥一拍我肩膀:“憨娃,你还嫩到哪儿去了!有能力并不代表有经验啊!这可不比你们学校竞选学生干部。在社会上,尤其是在看守所这个地方,没经验的话,你就是博士后也没个球用!”
    
    我叹了口气:“谁知道他怎么样呢。不过一进来就找我们谈话,估计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不一定,现在号里气氛这么紧张,他能把手头的事儿拾掇清楚,就算他的本事了!”
    
    6、
    
    方管的确“烧火”了,而且烧的不止三把。
    
    他首先是把全二队各个监室里所有的“三不管”叫到他办公室依次谈话,并很快掌握了每个监仓的刺头、二铺的具体信息。接着,他又撤销了七班、九班两个班“重刑号”的性质,让死囚平均分配在每一个班级,而且上路前夜也在原班不变——他说,这样会更人性化。作完这两件事,他又做了剩下的两件事:重新分班和调整杂役的工作职责。
    
    调整杂役的工作职责这件事没有什么,四哥还是做放饭、管理二队劳动杂役、发放人犯家属物资这三件事,而我,除了一成不变的临终陪护、辅助四哥之外,又有了新的任务:调教新收。
    
    调教新收本来是五班的事。但是自从五班的胡磊下队服刑后,这个班几乎没有一个新收能合格的分配到其他监号。方队本打算让我直接去五班做班长,但在我和四哥的强烈要求、并列举出多项我不能离开的理由下,他最终决定将新收分流:一部分分到一班,一部分分到七班。而原来的五班改为“少年号”,由和我一起从五班过去七班的林鑫担任五班班长。
    
    所有的这一切工作在三天之内就完成了。在第四天的早上,方管又把我叫去谈话,说最近可能有一次严打行动,一定会扔进来不少人,让我多多注意。我说这没有问题,但是七班已经人满为患了,要是不调出去几个人,住都没地方住。方管一摆手,说那你就回去确定一下,分出去几个未决的人。谈话快结束的时候,他又告诉我,说自己打算在近期做一次班长的调整,严打牢头狱霸。我歪着脑袋看了他足足有十几秒,这才说:“方管,你做的其他决定我都绝对服从,但是这事儿……”
    
    “这事儿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有什么不妥吗?”
    
    我赶紧摆手:“方管,不是不妥。只是我觉得这件事你确实应该跟寇队商量一下。”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毛躁,又解释道:“方管,我可真不是不信任你,我觉着这个事儿太大了,犯人的脾气你也还没把握住,现在换……”
    
    “我知道你的意思,”方管点点头,“你能考虑这么多也算不错了。这事儿我自己会和所里领导商量。”
    
    回到监仓之后我把方管的意思跟四哥聊了聊,四哥当即一皱眉:“怎么样,我说新来的毛头小子没经验吧?你瞧着吧,这么整法,早晚得出事儿。”
    
    我点点头:“上次越狱的事儿还没解决清楚呢。李管就是因为经验少才出事的。我看着方管现在是打算搞个第二次越狱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我得出去了。操,自打你当了新收调教之后,我都快成给你选妃的太监了!来个狠角儿你治不了,油条就更别说了。我都挑两天了,进来七个新收我都没敢往咱们班送,太他娘难了!”
    
    四哥走了,我自己躺在床上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方管来了之后,我们已经让上铺的三不管全部分到了其他班,这里包括欧阳栓柱他们。没有了三不管,号里的乐趣似乎也减少了许多——至少喜全、郑强、苍蝇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中午四哥扔下那么一句话走了之后,先是喜全凑过来,说别管新收是什么角儿,咱们先收了再说!不听话的就砸呗?!接着郑强和苍蝇也接踵而至,说要就要个炸号的,到时候直接给他撂倒,咱又能立功!众说纷纭、杂乱无章。我听的闹心,干脆从送饭口伸出脑袋,让几个小杂役帮我叫来方管给我开门。没一会儿方管就走了过来:“咋了?干啥去?”
    
    我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在仓里太闷了,想去厨房给臧云龙帮忙去。”
    
    方管瞪了我一眼:“才呆多久就闷了?那其他未决犯还活不活了?你还是别去厨房了,到我办公室来吧,有点情况早上忘了问你。”
    
    到了管教办公室,他第一句话就是:“上次BD越狱的时候你们号里都有谁参与了?”我一愣:“我们号儿里的人可一个都没参与!”
    
    他笑着一看我:“没参与?那好。看来所里让我写的报功材料可以不用写了”
    
    我赶紧摆手:“不,不,方管。我没理解你啥意思。上次基本上全号的人都参加了,至于谁做了什么,这个我不太好说。您要不看看监控记录?”
    
    “我看了好几遍了,先是看你和臧云龙商量什么,然后又是他喊,又是你喊。接着还有几个人打你,然后你们就跑出去了。谁知道该怎么给你们报?你最好给我说详细点,谁发现的、谁策划的。这样我也可以给你们论功请赏。”
    
    我点了点头:“应该是欧阳栓柱第一个猜到的,然后告诉了我。我跟臧云龙策划的。至于制服那些人,就是看监控了。”
    
    “李管是你背回来的吧?”
    
    “是。”
    
    他嗯了一声,低头在纸上沙沙的写。我看了一会儿问:“方管,这个报功是给什么奖励啊?”
    
    “减刑呗。”他头也不抬,“那你以为还能给你点现金?”
    
    我嘿嘿地笑:“在这儿有钱也没地方花去!那这个能减多少?”
    
    他看了我一眼:“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管报。至于减多少,怎么少判,那就不归我们负责了。”说着话,管教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方管一伸手接起:“喂,二队办公室……好好……好……我这就去。”
    
    放下电话,他把材料放到抽屉里,起身对我说:“你去厨房把臧云龙叫过来吧,有一个新收杀人犯,是个大案子。你先回去跟你们号里的人说一下,回头我给你们送进来。”
    
    到厨房的时候四哥正在手捧着一把瓜子和一个管教聊天,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反倒把他吓了一大跳:“操,小虎子,你啥时候开始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尴尬的一笑:“方管让咱们回监仓,说来了个大案,要发我们班。”
    
    四哥一皱眉,但是当着管教的面儿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站起来对那个管教说:“孙管,你先忙着,我得回去看看了。”那个管教笑呵呵的一挥手:“去吧!回头你们的新队长再怪我,那可吃罪不起!”
    
    一出厨房门四哥马上问:“咋分大案子来了?你没跟方队说你接不住?”
    
    我叹了口气:“我哪儿有机会啊!方队还没等我说就确定扔咱班了。还说让我俩回去赶紧跟兄弟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应对。”
    
    “那就估计真的是大案了。”他自信满满地说,“别看这个方管是个毛头小子,城府深着呢!能让他紧张的案子,估计是省厅或者是公安部的督办大案。走吧,咱们得让号里的兄弟准备一下。这狗日的新收要是炸号,那咱收不住。”
    
    “咋收不住?”我看着他。
    
    他一摆手:“别问那么多了,大案要案的我见过,这些人都是疯子!”
    
    和四哥回到七班,话还没有说几句,监道里的一个小杂役就跑了过来,从监仓门上的瞭望窗对四哥说:“哥,方管让我跟你说一下,人已经过了接收室,让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接人。”
    
    四哥点点头,一直郑强和苍蝇:“你俩出仓检查,带着小虎子。千万记住,一定要把兄弟们的威信竖起来!要不然新收压不住了!”
    
    还没说完话,就听到监道里哗啦哗啦的脚镣声响起,郑强一乐:“这个都他娘的赶上我的待遇了,我还以为再没人和我一样呢!哈哈……”
    
    四哥一直从瞭望口往外看,听到郑强说这句话,他笑了笑:“他的待遇比你高!你当初就是戴了个重镣,这个直接加了佐料啦!”
    
    “啥佐料?”我挠着脑袋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啦!”说着,抓住监仓门把手使劲往里一拉,喊:“方管,开吧。这个门儿不拉住开不开!”外面嗯了一声,监仓门哗啦一声被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个头不高,但是满脸杀气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白衣,脚上套着一双灰黑色的布鞋。和别的重刑犯不同的是,他的手铐和脚镣之间的那根钢丝绳非常的短,短到让他只能弯着腰走路。
    
    “臧云龙,叫人检查!”
    
    “是!”四哥大声答道,随即冲一直早已守在门口的我、苍蝇和郑强一招手,我们三个马上走到监道里开始检查。
    
    其实这样的检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最多就是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违禁品,从看守所门口买的垃圾棉棉被里面有没有铁丝之类。但是这些东西在检查室和监道口已经过了两道关了,所以第三道的问题肯定不大。
    
    仅仅用了两分钟,检查就结束了。郑强和苍蝇一起抬头看了看我,我赶紧汇报:“报告管教,人犯可以进仓了!”
    
    方管点点头:“行了,进去吧!多帮助新人!”
    
    “是!”我们三个异口同声的回答,说完,他们两个人一把就把新收拽了进去,而我在后面抱着他的被子也匆匆走进监仓。


[ 本帖最后由 z354754191 于 2009-12-22 00: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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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35 | 只看该作者
14

新收看上去不像个菜鸟,至少在别的地方呆过了。因为他一进门,就很自觉的蹲在四哥面前的墙角上,低头不语。
    
    四哥扬了扬眉毛:“还不错,看来是知道规矩了。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啥面儿进来的?”
    
    那个新收操着浓重的河南话说:“哥,我杀人进来的,29了,叫周云。”
    
    “河南人啊!”四哥啧啧的说,“你来晚了两天,前几天你的一个老乡刚分到别的班去!我看你也是懂规矩的人,以前进来过吧?”
    
    “是,”周云点点头,“以前在石家庄住过,上次因为盗窃被判了三年。”
    
    四哥嗯了一声:“这次咋回事儿?”
    
    周云一仰脸,毫不在乎的说:“杀了十三个,碎尸了九个。最后一个正剁的时候被警察发现了。”
    
    四哥面容一颤,而坐在一边的郑强和苍蝇马上像是被刺激了神经,激动的围上来问:“啥情况,赶紧说说!”
    
    周云笑了笑:“我们同案好几个人,主要是我带着我弟做的。绑了几个卖淫的女人,一起抢劫其他的卖淫女。一般抢完我们就杀了,然后分尸,然后用硫酸溶解掉。我们这不算啥,我们同案里有个女的,本来是我们劫来要杀的,结果她比我们还狠,把一个女人的肾给炒着吃了。”
    
    “噗!”坐在一旁的邢耀祖正在喝水,一听说他的案子当即把满满一口水喷了出去,“操,你恶心不恶心?进门儿就想炸号是吧?”
    
    没想到周云居然笑了起来:“哥,号里我也不是进来一次两次了。反正我这次肯定是死,你们要打就打,我本来就打算只要一抓就自杀。没想到从石家庄运到这边的时候路上看的太紧,现在肯定有机会!你们要是把我当菜鸟的话,我也不给你们好过!”
    
    四哥一下子站了起来:“操,你给我听好,你要是能配合我们,我们对你也好。你要是乱来的话你可想好,我们这里的人比你的案子也差不到哪儿去!老子砸不死你也阴死你!”
    
    坐在一旁的苍蝇听到这话,当即踊跃起来:“你知道刚才给你做入监检查的啥面儿吗?这个高个子,铁拳头啊,一拳一个打死了十七个!而且啥武器都没用,就是拳头!这个面皮儿白净的,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个念书的,他把一个女的拉自己家,用了一个月煮着吃啦!剩下的就不用我一一介绍了吧?”
    
    周云嘿嘿地笑:“兄弟,你一套吓唬别人行,吓唬我就算了吧!我都做了十一个了,肯定是个死。你吓唬我也没啥用处。”
    
    “咋,那你的意思是炸号到底呗?”四哥凑了过来。
    
    周云一摇头:“反正就这么点日子了,只要你们不给我难受,我也肯定老老实实的把剩下的日子过了。”郑强一听,马上凑过来问:“那要是我们给你难受呢?”
    
    “那就TMD一起难受!”周云翻着白眼回答。
    
    周云的案子到底有多大,一开始我们谁心里都没有谱,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和四哥去厨房的时候,才听方管说:这个周云的案子是公安部一号督办大案,兄弟俩共同作案。周云是哥哥,而弟弟周浩被关在省看守所。方管让我们一定照顾好这小子,明天省公安厅的人可能亲自来提审。四哥一听,赶紧悄悄告诉我到监仓盯着,否则郑强、苍蝇这几个毛头小子一个不乐意,把人家砸一顿就完了。这小子现在说不定真的憋着自杀呢!我赶紧跑回监仓查看,发现周云已经被拉出去提审,这才松了一口气。
    
    邢耀祖看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赶紧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这个周云可是咱石铺山、甚至咱L市公安系统的大熊猫,一根毛都不能碰他,否则得出大事。接着我把他的案子简单的说了说。邢耀祖听完一皱眉,说这可不行,咱得赶紧跟大家说一下情况!
    
    郑强似乎从我紧张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赶紧凑过来问:“咋了虎子?是不是那个周云出啥事儿了?”
    
    我摇摇头:“这小子咱可千万不能碰,否则谁都担待不起!公安部头号督办大案啊!比你这厉害多了!”
    
    郑强一撇嘴:“咋,难不成他说的杀人吃人是真的?”
    
    我叹了口气:“杀了十三个,碎尸的还不止他说的九个,几乎全部都拿硫酸溶解掉了。我听方管说,具体他们到底吃了多少人肉不知道,但是警察抓住他们的时候冰箱里还放着几个没吃完的肾脏。现在他可是咱L市和省厅的最大的案犯,咱可一定得盯住他!”
    
    此言一出,郑强当即不说话了,苍蝇一下子跳了过来:“这小子要是自杀了,咱可真担待不起啊!我说大学生,你还是跟方管说说,这人直接关单间儿得了!咱可伺候不起这大爷啊!”
    
    我苦笑一声:“你说的简单,这是个烫手山芋,咱所里领导都不想要呢!能说扔就扔了?估计他现在也闹不出什么了,只要咱们值班的时候防着他自杀,其他基本没多大问题。”
    
    “有问题就晚啦!”苍蝇嘟嘟囔囔的说。
    
    邢耀祖伸手就给苍蝇脑袋上一巴掌:“操,这还容得你挑三拣四啊!既然已经这样了,咱就得接着!”他一转头:“这样,从今儿开始大家都警醒点,晚上值班暂时三个人一班。千万盯着那小子,一定得顺着毛捋,否则出了事儿,咱之前的立功又费啦!”
    
    “那他要是个憨货呢?脑子要转不过玩儿,一直不跟我们融合在一起的话,咱不得累死?”小康站在我的身后。
    
    邢耀祖咬咬牙:“那就治他一顿!”
    
    我赶紧说快拉倒吧!你还没治他,到时候就让他给咱治了!没想到邢耀祖一乐:你当治人的办法就猛砸一种啊?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云提出了一个要求,说他这些天一直没睡个好觉,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可这带着大镣上上铺确实是个难事儿,所以昨晚上根本连觉都没睡好。希望今天晚上能在下面睡。
    
    四哥对他的要求不可置否,邢耀祖也半天都不发话。这下周云急了,说我现在也没想着要干啥,你们起码让我睡好觉,我才能在警察那儿竹筒倒豆子啊!我戴着这么短的镣别说爬到上铺,就是在下铺睡都困难!这让我咋配合你们?
    
    四哥看了看邢耀祖,忽然转头笑呵呵的对周云说:“咋,十几个人都杀了,硫酸溶解的办法都想出来了,这点办法没有啊?”
    
    周云愣了一下,很快便冷冷的说成,你们这么不照顾我,那我就睡地下。看你们晚上值班的先受不了,还是我受不了!
    
    四哥笑笑不说话,径自躺在床上和邢耀祖聊天去。周云这下更没办法了,干脆一赌气,躺在地上和衣而卧。但是他没料到的是:看守所本身就在石铺山的背阴面,而且监仓里从建所那天起就没照入过一丝阳光,所以地面的潮气让他没到第二天早上就无法坚持。加上四哥之前发现这个周云虽然算是一个爷们儿,可对尼古丁的依赖性极大,一会儿不抽烟就毫无精神,于是偷偷的告诉七班所有的人:只要谁敢私自给周云一支烟,那不管是谁,这一个月就别抽烟了。所以又冷、关节又疼的周云最终无法忍受,第二天一大早就对四哥低头了。
    
    “哥,服了!我上床睡,而且绝对不炸号!你只要给我包烟就成!”
    
    四哥笑了起来,亲自从床下拿出一条中档次的烟递给他:“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只要你能把我们当哥们儿,那在号里绝对让你舒舒服服的!”接着,他有回头对我说:“你把下铺稍微收拾一下,让他在郑强和苍蝇中间睡。他那么重的镣上床太不方便!”周云一听,尽管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现,但是看得出他心里还是非常感激。
    
    后来四哥告诉我,先扇一耳光,再给一个甜枣的事儿不是没用,尤其在看守所这个地方,多牛逼的犯人都得在蜜枣面前低头。
    
    转天邢耀祖又开庭了。头一天我已经问过方管,说对邢耀祖的立功报告早就打了上去,所以他走的时候我赶紧找出那件据说可以带来好运的L看1616号服给他穿上。不过邢耀祖自己好像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笑嘻嘻的说反正都已经打算上路了,还整这些迷信的玩意儿干啥?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没坚持把那件号服脱下来。
    
    邢耀祖走后方队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这几天还要再来一个管教,现在二队临时过来的管教太少,调班都没办法调。他让我尽快跟新管教做好沟通,因为接下来的三四天他可能要去集中培训一次。另外,他告诉我国庆之前肯定要走一批,而且数量不少,让我尽快去各班和二审已决的犯人做好沟通。我算了算时间,离国庆上路最多也就只有25天了,但是全所二审已决犯人至少有三十个,就算一天一个都来不及了。方管哈哈地笑起来,说这三十个还有女号儿的呢!你现在虽然可以去任何一个男队,但是女队的权限可没有!我说那就好,从今儿开始工作呗!方管点点头,让我看了看小黑板上二队的已决犯,说先从二队开始吧!其他队的慢慢来。对了,我刚刚接到通知,现在由我接任二队正式的队长,以后希望你多配合我。
    
    我一愣,马上嬉皮笑脸的跟他道喜。方管(应该叫他方队了)笑了起来,说你少在这儿给我说拜年话了,你心里想啥我还不知道?寇队的处理决定现在还没下来呢,他的问题处理完之后可能也会调到其他单位了。另外当初寇队答应过你让你见见赵峰,这事儿我回来之后就给你们安排。不过我可告诉你,现在三队的事儿新闻媒体都盯着呢,你要是真能协助我们找出点什么证据的话,我马上给你第二次报立功!
    
    我点点头,笑着撤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刚从厨房回来的四哥,他问我干啥去了,我说刚谈了点关于死囚的事儿,估计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得天天住灰楼了。四哥笑了起来,骂道:“操,我发现全七班就你小子最会偷闲了!这周云刚来,你就打算闪人啊!”我赶紧摆手:“哥,我也干了点实事儿,方队说这几天见刀疤呢!”
    
    四哥面色当即冷峻起来:“这是个大事儿,我回头得去准备一下。要不然刀疤这小子胡言乱语的,到时候啥都说不出来就完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默默的跟着四哥往劳动号走。忽然四哥停下脚步,转头问我:“小虎子,你说咱这到底是为了刀疤还是为了咱自己?”我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径自转身接着往前走,边走边小声说:“算了,管他是为谁,反正这事儿要是真让我们帮得上忙,那刀疤也不用死了,我俩也可以争取减刑。”
    
    临近中午,邢耀祖被方队带了回来。七班所有的人都往邢耀祖的脚上看,不过令我们失望的是,他是被砸了死镣进来的。
    
    “操,这也太冤了吧!”苍蝇第一个跳了过来。方队一瞪他:“怎么了?法院判决是你说了算的吗?”说完,转头看看四哥和我:“你们号里得重新安排一个副班长了。你俩平时不在仓里的时候,邢耀祖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管理。”说完转身离去。
    
    四哥赶紧拽住邢耀祖:“咋回事儿啊!越狱的事儿没算立功?”邢耀祖呵呵地笑:“没算,除了检察院的说了说之外,法院的人干脆只字未提。不过今天早上我们村儿里的人都来了,弄了个联名信给我保命,说我要是判死就太冤了。而且今天好像检察院的人也不干了,判决一下来,公诉人当场就嘟嘟囔囔起来。”
    
    “那就有可能抗诉!”四哥自信满满的说,“赶紧让小虎子给你弄上诉书吧!你这事儿二审估计能下缓儿。”
    
    邢耀祖一耸肩:“没啥屁用!人家都判了,还能翻案?我倒是已经在庭上说要上诉了,不过上诉书也没啥能把握的。我还是自己糊弄几句得了!”
    
    “那可不一样!”四哥拽住邢耀祖,“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让小虎子写一下。你看啊,老邢,我给你分析:首先你们村儿的人都来了吧?有联名信吧?这就说明你做的是平民愤的事儿!再说了,既然检察院都提出你的立功表现了,那只是法院没有采纳而已!你现在上诉,绝对能保命!我就不信你不想活了?”
    
    邢耀祖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谁说不想活了?谁要不想活那就怪了!”他指了指周云:“看见咱们的魔王没?这小子十三条命,你问他现在想不想活?我只是觉得现在再折腾也没啥意思了。”
    
    四哥一摆手:“咋没意思!林子活没?喜全活没?刀疤活没?咱号里出去的就活了三个,何况是你呢?现在法律公正着呢!有一点疑点就不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了!你得抓紧时间让小虎子帮你写,这小子最近要给国庆前走的那一批死犯儿写遗书,忙着呢!”
    
    邢耀祖叹了口气:“让小虎子忙他的吧,我的案子我最清楚,还是我自己写算了。”说着,拖着链子躺下:“开庭太费脑子了,我先睡会儿,起来再说吧!”
    
    四哥叹了口气,看着我说:“真没见过这样的!连命都不愿意要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把把邢耀祖拽起来:“你躺着行,但是还有个事儿你得办了。这二铺的事儿刚才方队也说了,你打算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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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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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耀祖皱起了眉头:“我无所谓的,谁当都行!只要让我现在睡觉,明儿早上就枪毙我都行!我看小虎子就不错嘛!”
    
    我赶紧摇头:“我一天到晚的在外头晃悠,号里啥事儿我都解决不了!咱得抓紧点儿,要不然让方队派来一个就坏了。要不这样吧?反正祖哥的案子现在也还没二审,就让他继续当二铺,让苍蝇或者小康当三铺帮祖哥呗?”
    
    “那你睡几铺?”四哥看着我。
    
    “我哪儿都行!反正都是睡觉,睡上铺也没啥问题!咱们几个人关系都那么好的,还分那么清干啥?”
    
    四哥摇摇头:“那可不一样,该啥规矩就是啥规矩。这样吧,老邢现在还是当二铺,其他人的位置暂时不变。一旦要是老邢的二审还是死的话,那就小康当二铺吧!”他看了看苍蝇和郑强:“这俩人就算了,一个比一个没脑子,小康至少还能考虑点前因后果。”
    
    下午午睡之后我们听到一个好消息:为了丰富在押人犯的业余生活,以及方便的通知各类事宜,看守所决定在各仓安装电视机。这个消息一传出,监道里所有的监仓几乎都沸腾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看电视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是对于羁押在高墙内的犯人,能看到电视就意味着能让平时的生活不仅仅是背监规、写材料这么简单。四哥起初不信,但是当他往劳动号那边去的路上,看到一辆大卡车拉着满满一车电视机,他这才开始相信。
    
    听方队说自从越狱事件发生后,公安局新任命了石铺山看守所的所长,将原来的刘所停职反省。看来新所长也一定是和方队一样的年轻干部了,做事的方式方法和速度确实和之前大不相同。
    
    第二天一早方队所说的新管教也到位了,这是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精干男人。他到二队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各个监仓做入监谈话,在每个监仓里跟着犯人一起吃一顿牢饭。四哥说这新管教可比方队聪明,知道怎么跟犯人套近乎。我算了算时间,新管教到我们班至少也得到后天,还不如主动出击,给新管教留下一个好印象。四哥笑了起来,说我看你小子也不傻啊!怎么犯了罪到这儿来了?!
    
    不过让我和四哥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俩主动出击,新管教就先找我们了。找我们的时候他先从瞭望口看了一下正在墙角抽烟的周云,之后问:“谁是张毅虎?谁是臧云龙?”我和四哥赶紧站起来:“报告,我是!”“我是!”
    
    “你俩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新管教打开门放我们出来。
    
    “你俩是二队的监道杂役?”新管教一进办公室门就问。
    
    “是,管教,我是大杂役,主要负责监道的卫生杂役、放饭还有物资发放。张毅虎是二杂,主要负责石铺山男死犯的遗书和临终陪护。”
    
    管教点点头:“哦,我姓潘,你们的新管教。二队的副队长。”
    
    “潘队好!”我和四哥一起立正。
    
    潘队笑了笑:“行了,做吧!抽烟不?”四哥点点头,赶紧从怀中拿出一盒一支笔递过去。潘队一推:“我还是抽我的吧!我在省看的时候,那里面都不让抽烟。还是基层看守所管的松啊!”
    
    四哥附和着:“潘队还是省看过来的啊!咋分这儿了呢?我听说省看的待遇要比咱石铺山好啊!”
    
    潘队玩笑的一瞪眼:“这能告诉你吗?你俩就老老实实的配合我工作,问那么多干啥?”四哥赶紧一低头:“潘队说的是,这是所里的行政安排,咱不能过问。”
    
    他笑了起来:“不用那么紧张。知道为啥今天单独找你俩谈话吗?三层原因。第一就是我听说这次越狱事件你俩是大功臣,为了防止你俩被打击报复,我必须得来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就得给你俩转到省看去。第二就是周云的事儿。他在你们班,而且你们可能也知道他是公安部的头号督办案。第三嘛,就是安电视机的事儿,虽然都是劳动号的人安装,但是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逃跑想法,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商量对策,听听你们的意见。”
    
    四哥笑了起来:“潘队,这些事儿你自己都已经心里有数了,还问我们啊!”
    
    潘队脸沉下来:“废话!你俩的安全问题我也有数啊?我可告诉你们,找你们就是为了了解情况,你俩可别给个脸就染大红!”
    
    “不不不,”四哥摆着手争辩:“我俩可不能这样!潘队放心,我和小虎子现在的安全问题没啥,毕竟我们在二队也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这次越狱的人都已经调走,我俩肯定安全。至于您说的周云的事儿,您也放心。现在他在我们班里还算老实,没多大问题。您说的安电视机的事儿嘛……这个我就不太好说了,毕竟我们也没啥经验。”
    
    潘队叹了口气,递给四哥和我一人一支烟:“问你们也是白费劲,跟你们说一下,今天下午劳动号的人就该往咱们监队拉闭路线和安装电视架了。你俩配合一下劳动队的人,他们一进仓,就把号里的人关到风场去。”
    
    “是!”四哥赶忙答应。
    
    “行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和张毅虎聊聊。”潘队一摆手。
    
    四哥点点头,转身出门。潘队一指椅子:“坐吧。我听方队说你最近要给死犯儿写遗书?进展怎么样?”
    
    我笑了笑:“还没开始呢。方队让我先从二队开始。他说这次国庆前要上路的人挺多的,凡是二审已决的估计都得写遗书了,但是我想着这么早就让他们知道的话,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也这么想。”潘队赞许的看看我,“这个时间写遗书,摆明了告诉他们国庆前上路。死犯儿我见的多了,一听写遗书,一门心思的想办法活下去。我担心要是这个工作做不好的话还得出事儿。前几天你们队里越狱的事儿不就这么出来的吗?”
    
    我摆摆手:“前几天的事儿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老腻子我知道,也是个大案子,但是现在一审还没开庭呢!其他参与的人最多的也只是一审死缓,真正死犯儿都没动。”
    
    “哦,”他递给我一杯水,“你见了不少死犯儿了,有这样想法的多不多?”
    
    “不多。不过他们倒是对监道里的安全设施把握的都很准。前几天有个叫欧阳栓柱的,跟我模拟了一个越狱路线。说真的,他们要是真憋着要跑,没准儿还真能跑出去。”
    
    “我知道。”他笑了笑,“那个欧阳拴住的材料我也看了。这次越狱事件发生之后,公安局组织所有看守所的主要管教都开了个会,模拟了各种罪犯的逃跑路线。现在想跑也跑不了。”
    
    我点点头,献媚的拍马屁:“那是,咱们管教的智慧肯定是无穷的,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嘛!”
    
    “屁话多!”潘队笑了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我跟寇队问过你的情况,他说你这人挺好的。今天一见才知道,原来也是个言不对心的主。行了,你还是跟我说说现在你们号的情况吧!下午就要装闭路电视,我担心没事件上你们号去了。你们号现在可是全省公安系统、新闻媒体都在关注的重点,但凡出点事情那就是大事。”
    
    
    石铺山看守所的年龄简直要赶上我父亲的年龄了,但是其坚固性绝对比现今任何所谓“达标工程”的建筑高。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劳动号的人和几个管教拿着冲击钻往墙上打眼,准备安装电视时,着实流了不少汗水。
    
    不过在看守所里做任何工作都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否则半拉子工程很有可能导致犯人动歪心眼子。一下午的时间,劳动号的七八个人,加上四名管教努力赶工,终于在晚饭前把二队的电视机安装完毕。
    
    晚上吃晚饭我们集体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管教集中开机,但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潘队各仓检查,到了七班门口,一眼就从瞭望口看到我们都呆呆的盯着电视,当即一愣:“你们这是干啥呢?连线都没接通的电视能看出画儿来?”苍蝇没注意潘队的出现,当即大叹一口气:“操,劳动号的这帮傻波依,可以直接去吃屎了!”潘队大喝一声:“曹鹰你说什么呐?看守所条例学会了吗?”苍蝇这才看到潘队的出现,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蹲在地上说:“报告管教,学会了。我刚才一时激动骂了脏话,请管教原谅。”
    
    “背监规去!再炸翅今儿晚上也别睡觉了!”
    
    “是!”苍蝇无奈的从床下翻出一份在硬纸板上手抄的监规,嘟嘟囔囔的装学习。
    
    潘队骂了几句转身走了,苍蝇正打算起身回去躺着,被四哥大骂:“脑子里装的屎啊?潘队让你干啥了?”苍蝇呆呆的看了四哥一会儿,只好叹口气接着去背监规。
    
    过了一阵子,四哥忽然说:“下午我听劳动号的一个管教说过短时间石铺山要搬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搬家?”我一愣,“石铺山六百多犯人呐!哪儿是说搬就搬的!搬到省看?四哥你听谁说的?准不准?”四哥嘿嘿地笑:“我还真没发现你这嘴跟机关枪一样啊!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谁知道呢!据说新修了一个看守所,现在正安设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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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01:00:4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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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阵子,四哥忽然说:“下午我听劳动号的一个管教说过短时间石铺山要搬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搬家?”我一愣,“石铺山六百多犯人呐!哪儿是说搬就搬的!搬到省看?四哥你听谁说的?准不准?”四哥嘿嘿地笑:“我还真没发现你这嘴跟机关枪一样啊!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谁知道呢!据说新修了一个看守所,现在正安设备呢!”
    
    没等我说话,一直沉默的周云忽然凑了过来:“啥?搬家?搬到哪儿去让家里人知道不?”
    
    四哥看了他一眼:“咋能不让知道呢?你家里那边人要过来看啊?”
    
    周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来不来。主要是俺爹了,俺媳妇儿肯定不能来看我。我现在就是惦记我爹和我儿子。”
    
    四哥笑了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恶魔也会有弱点啊!你咋一直没跟我们说你有老婆孩子的事儿呢?”
    
    “咋能没有呢?我都三十的人了……”周云忽然一脸的幸福:“我儿子都挺大啦!这几年一直在外头,也没去看看小孩儿。估计这次的事情以后,家里人都不让儿子见我了。唉,我这下不单单把我弟给害了,还把我家里人也给害了啊!”
    
    “行啦行啦,”四哥皱皱眉,“这里头的人听见家里人心里都难受着呢,你就不能不显你的逼能了?别总觉得就自己有个家,别人都是他娘的石头里蹦出来的!”说完,四哥心情大不如刚才,径自躺倒床上看书去了。
    
    第二天一早接到潘队的通知,让我和四哥一起去见见刀疤。据潘队说这次刀疤举报的两件事儿都没有落实,估计国庆这一批刀疤得悬了。我赶紧说这不可能啊,他哥哥难道石沉大海啦?潘队说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儿了。你们赶紧准备一下吧!对了,中午你家里人接见。你看是先见赵峰还是先见你家人?
    
    我赶紧说要不我先见见赵峰吧,一早上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没想到潘队一撇嘴:“一早上?只有两个小时!现在赵峰一直关在禁闭室里,早上的两个小时时间算是给他防风了,你们可以一起聊聊。”
    
    “在哪儿见?”
    
    “就在接见室吧!咱石铺山也没个独立的风场。”潘队转身去通知另外一个管教带人。
    
    再见到刀疤的时候,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几乎一个月了,他看上去很憔悴,而且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看到我和四哥,刀疤很兴奋,但是碍于身边有管教便只好微笑着冲我们点点头。
    
    “刀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你小子比猫的命还大啊!”四哥开心极了,一见到他就几步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
    
    刀疤涨红着脸:“硬活下来的,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你们咋样?我听说上次越狱的事儿你们差点死在监道里?”
    
    四哥一晃脑袋:“放心吧,七班出去的一个比一个命大!咱的时间不多,你还是赶紧跟我们聊聊你的事儿吧!你小子要是想活命的话,赶紧想想你们三队那个胖子死的证据和你哥的下落了。这俩事儿要是不解决,老天爷都救不了你!”
    
    刀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哥,半天才低下头说:“我倒也想赶紧把胖子的事儿弄清楚。但是现在三队我根本就回不去,一帮人憋着要把我撕了呢!我跟警察说的几个我哥哥藏身的地方也不知道落实了没有……我估计国庆这一批我是躲不过啦!”
    
    我赶紧拍拍他的胳膊:“你别想那么多,你现在能确定胖子是被打死的吗?”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愤怒:“当然,我亲眼瞧着老熊写那个东西递给胖子他们班,而且要不是我看见了,老熊也不能威胁我说要对我老娘怎么样。”
    
    四哥叹气道:“问题你现在干脆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啊!对了,你哥呢?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他揉揉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哥到底藏哪儿了。说实话,从打算把我哥供出去那天起我心里就特矛盾。一方面希望自己说准了他在哪儿,这样我就立功了。一方面又不想自己说准,这样他就能跑路。”
    
    “操,你就是个憨货!”四哥骂道,“你哥要是抓回来,十有八九都得毙了。你不是说你为了你娘么?那还不赶紧想办法把他挖出来?”
    
    刀疤不说话,一味的低着头抽烟。我一拽四哥:“哥,你要不赶紧拣重要的问吧,咱时间太少了,一会儿时间到了,要是啥也没问出来就废了!”
    
    “操,”四哥瞪我一眼,“你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啦?咱现在能不能帮得上刀疤还两说呢!这憨货现在啥也不跟咱说,咱咋帮他?”
    
    刀疤赶紧摆手:“哥,真不是我不跟你们说,喜全儿这货给我弄怕了……再说,我现在真的是啥也不知道。那天上床的时候我当时就瘫了,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把我看到的东西跟监斩官说,那样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哥,蚂蚁看见人脚踩下去都知道躲呢,何况我他娘的还是个人?”
    
    “那你就赶紧想办法啊!”四哥嘟囔着,“我可告诉你,现在我俩人自己都危险,能帮你不容易了!”
    
    “咋,你和大学生又咋了?”
    
    四哥叹了口气:“能咋?你当我俩傻到能再踢一个刘老鬼那样的?上次越狱的事儿以后,二队监道里谁知道有多少人瞄着我和小虎子!我俩现在稍微不注意就被人砸死了。再说了,这次我和小虎子整这么大的事儿,他出狱之后就回C市了,我咋整?估计等我回去,天天都有人拎着黑砖等我呐!”
    
    刀疤抠着手指甲不说话。我偷偷的看了一眼四哥,小声问:“哥,不会吧?”
    
    “咋不会?”他撇嘴嘴从兜里掏出烟,“现在估计没啥屁事儿,等出去之后谁保护你?你当这看守所里的在押人犯一个个的都能改造好啊?要真能全部改造好,那也不会有二进宫、三进宫这样的人进来了!要不咱算了,他刀疤自己都不把咱兄弟当人看,咱还是赶紧回去想想自己的事儿怎么办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刀疤赶紧伸手拽住四哥的衣袖:“哥,话不能这么说。咱好歹也兄弟一场了,你得救救我啊!”
    
    “我咋救?你现在自己都每个球证据,自己哥哥在哪儿也想不出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儿除非你自己救自己,我是帮不上了。”
    
    这下刀疤真急了,要不是外面有管教看着,他跪下去的心都有:“哥,我真是不想死。但是你说这事儿明明就在嘴边儿上,没争取法院的人也不信啊!求你了哥,你要是能帮我活下来,等我以后出去你让我干啥都行!”
    
    四哥叹了口气:“少给我扯这事儿!我实话告诉你吧刀疤,这事儿要是我和小虎子查出来的,那立功就算我和他的了。你和我们现在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咋把知道的告诉你?你要是真想活,就别想着撂倒老熊了,你根本没机会!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你哥给引出来吧!你也就这一条活路的道儿了。”
    
    刀疤憋得满脸通红:“可是我真想不出来我哥在哪儿了。我现在就在这个地方,你说我上哪儿知道去?现在我哥可能会在的几个地方我都跟警察说了,但是根本就找不到。这下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那你就等着国庆上路。”四哥一脸的不屑。
    
    刀疤这下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神黯淡地看着接见室的桌子发呆。四哥看了看我:“咱走吧,今儿中午不是接见吗?咱赶紧回去洗个澡。”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四哥拍了拍刀疤的肩膀小声说:“别说哥不帮你。路子给你指明了,你现在就别想着老熊的事儿,赶紧想你哥。有一条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那就是你哥的下落你老娘知道。”
    
    “不可能!”刀疤一愣,“我娘虽然不识字,但是道理肯定懂。我哥的案子只要抓住就是毙,但是我要是能把我哥供出来的话,我就能活下来。我老娘不会连这个轻重都不知道吧?”
    
    四哥嘿嘿一笑:“那说不好的事儿。老太太一看自己小儿子马上就上路了,大儿子还在外面,一个糊涂要是打算保住外面那个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这事儿你确实得考虑清楚,搞不好连你娘都得被你扯进来!”说着,拽着我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我问四哥:“哥,刀疤咱真的不帮了?”
    
    四哥一摆手:“咋帮?你给我想个办法?反正咱们现在已经把道儿给他指了,该怎么办是他自己的事。”
    
    我心里一阵难受:“哥,那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刀疤了……”
    
    他笑了笑:“没啥对不起的。其实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说要是我跟管教说刀疤他哥可能被他娘藏起来了,这事儿要是真的,我会不会减刑?但是我现在没必要减刑,因为我减刑机会太多了。可刀疤现在只要有这一个减刑机会就能活下来,你说咱算不算已经帮他了?”
    
    我叹着气不说话,四哥递给我一支烟:“小虎子,这儿是看守所,你可千万别想着每一个人都那么善良。我刚才说的现在有人憋着报复我们,这可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事情。咱们还是想着怎么自保吧!对了,跟你家人说一下,这段时间他们别来看你了。”
    
    “为啥?”
    
    “操,你真的是猪脑子!”四哥忽然大骂,“这群人越狱你以为就在号里闹腾吗?一旦外面要是有接应呢?你就不怕外面的人报复?你这样的脑子,真他娘的该回个炉!”说着,把手中的烟头一扔,转身离去。
    


[ 本帖最后由 z354754191 于 2009-12-22 00: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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