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小说 庵和京

ァ烈火ミ狂草

其实那天是被小雪拉出去的,连着一段时间都有些不爽利,脾气就格外大些,小雪没说什么,只是叫自己一起出去走走.自己也有些歉疚,就算是多年的女友,亦没有忍自己的义务,再者的确也闷了不少日子,于是便顺了她.  
  陪女孩子逛街当然有逛街的规矩,连着兜了三家精品店,口袋里的钞票也似水般流出去一半,正懊悔间,就碰见了八神.  
  看到他手臂上挂着的女孩,再看另一手拎着的有复杂花纹的包装袋,便知道两人是同病相怜.  
  首先打招呼的竟然是八神.  
  微微苦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呢,京."  
  好久,不见了.  
  真的,很久了,大约一,二年了吧.  
  从那时起,八神就再没有,来找自己决斗过.  
  "什么时候,再比试一下吧?"微笑着,开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他楞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女友,"不行呢,她会担心的啊."  
  想了一下,又补充说,"其实,是讨厌履行女友的义务呢."  
  旁边的女孩子立刻气魄十足地敲了下他的头,"本来就是嘛,我可是讨厌照料病人的哟,这么大的人应当学学怎么避免给人添麻烦!"  
  四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走时,八神回过头,说,"京也该学学怎么不让女朋友担心了啊."  
  微笑漫应着,京觉得心里莫名空了一块,也许刚刚那句话,并不完全是,开玩笑.  
  早年被他追着要决斗的时候,经常会祈祷,让这个人变得同一般人一样,不做没必要的事,安静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对啊,人生是要享受的,怎么可以浪费在莫名其妙的以命相搏中.  
  格斗是很好玩的,但只限于"格斗"而已,同"决斗"是没什么相似之处的啊.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八神庵,习惯了KOF上不一样的格斗,习惯了平日里3-6个月一次的私斗.  
  但是有一天,毫无预警地,那个人,变化了,习惯的东西,消失了.  
  于是,便不爽利.  
  过了几天,小雪的生日快到了,女孩子么,总是在乎这种小事情,所以不表示一下是不行的.  
  走在微微有点吵的街道上,早春的季节,空气里微微浮动着,某种带着淡淡绿色的物质,透明的,在人的肌肤上传达某种讯息.  
  好玩似的,一边走,一边在地上寻找植物丝丝缕缕萌发的痕迹.只看着地面,走了几步,撞上前面一个柔软的物体,伴随着"呀"一声年轻女子的轻呼,还有零零落落小物体掉地的声音.  
条件反射般,京低着头,帮她拣起掉落的东西,都是些家居的用品及小食,大约是刚从超市里出来赶回家操持家务去.一叠声的对不起,京抬起头,发现面前女子的脸异常地熟悉,却又不敢确认.  
  原本活泼的浅褐色眼珠因为光线的关系,显得深邃了些,还有笑起来时嘴角的线条也变得和顺了不少,以前习惯束得高高的发辫被放下来,自然垂到了背部,弯成小小的波浪卷,如此的变化,把她衬得成熟了5,6岁,不象是女孩子,倒似成熟的女子了.  
  "是京啊,好巧."连声音都从微尖的少女的口吻降了约莫三度,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磁性.  
  但京,终于确认,眼前的女子,的确是朋友们用开玩笑的口吻谈论过的,八神的"小"女朋友,那个,几天前,魄力十足说她讨厌照料伤患的,女孩子.  
  叹了口气,女子有点苦恼地说:"下班才发现,早晨没带钥匙出来呢,本想逛街逛到庵回来的时候,不过既然遇到了京,请问有没有空陪我一下下呢?"  
  点点头,"这样的话,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小雪要过生日,请问可不可以帮我出出主意,这个,女孩子,很难讨好呢."  
  女子笑起来,"在一起,五,六年了吧,怎么可能还不了解她喜欢什么呢."  
  京也笑,搔搔头,"女孩子的心事,难猜么."  
  回想起来,知道这个女子的存在,是在三,四年前,KOF的开幕上,八神携了她来,"传说中的新女友"终于露了面.大家却都有点失望,本以为能令八神那么郑重不肯轻易带出来的女人总应当是很不得了的美女,谁料看起来虽然还算得上是美人,和其他参加KOF的女孩子比起来至多也就是中上之姿,至于那种高中女生般无心机的快活神气,不知是谁有点坏心地咕哝了一句,"难怪呢,喝多了奶油浓汤,也会想要搞点新鲜蔬菜沙拉尝尝的."  
  同样也是非常困惑的京,几乎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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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中的一天,京没有比赛,却被红丸中途截住,半被迫地同他去看赛况,刚一进场,红丸就叫起来,"沙拉小姐也在呢."有点诧异,似乎除了本身也是选手外,少有女孩肯亲眼看男友参加KOF的.红丸非常开心的样子,"我去打个招呼,这样的女孩子,难得呀."叹口气提醒他被八稚女打到会痛到死,不过红丸那个样子,已是听不见任何话了.  
  赛后的晚餐时间,红丸仍然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趁她离开的时候凑过去,问他是不是也要趁此机会吃素调理身心,红丸意外地沉静,只是拍拍他的肩说,"京,还没有学会,欣赏这种女孩子呢."  
  那时候,有点生气了,因为红丸这个借口,听来不但没说服力,而且让京很不爽,好象自己是个傻瓜似的.  
  "对不起,没想到会这么长时间."过了大约一个钟头,站在付帐台前,京有一点手足无措地,道歉.  
  "哪里,如果不是陪你来,我也找不到这个呢."女子抬起白皙的手,托着一枚嵌着几星蓝宝的领带夹.  
  "他现在,常打领带吗?"以前是不会的,那个八神,应该是很讨厌正式服装的.  
  "那倒没有,但他经常会把领带夹落掉,自己还不知道."女子嘴角的弧深了一点,眼色愈加温柔,"累了的话,到那边坐一坐."  
  很不错的咖啡屋,深褐的液体按照某些据说已流传了很久的规则被调配好,然后被郑重地注入与之配套的瓷杯中,随着杯上溢出的热气散出阵阵的苦香,晕出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氛围.  
  但喝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着京竭力掩饰但仍然隐隐蹙起的眉,女子微笑着,"不喜欢的话,不要喝好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种东西,不知为什么就是喝不惯."  
  女子仍然笑着,"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呢?京很狡猾啊."  
  直觉上触及到了一个陷阱,京抿了抿唇.  
  不再追问下去,女子十指交叠圈住瓷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液体.  
  "京知道,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么?"  
  京抬起头,等她继续.  
  "譬如说这样一个杯子,放在家中同其他的东西其实不相称的,刚放进去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只是想着,总是要有一个杯子的吧,于是就搁着了,如此过了几年,渐渐竟觉得它顺眼起来,结果有一天,不当心打碎了,不觉有点可惜,这种感情,就叫作'喜欢'.  
  所以说人类的适应性呢,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哟,没有它的话,真不敢想象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这样的么,听着眼前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说着有的没的,京开始出神.  
  当初是怎么和小雪在一起的呢,只是记得原本清一色的男生中突然多了个女孩子,一起胡混着玩闹一起带着她飙车,上课睡觉的时候帮他们掩饰,然后有一天,女孩子说,"如果不觉得讨厌的话,要不要象男女朋友一样地相处一段时间呢?"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那个"一段时间",就一直延续到现在.中间不是没吵过,但到最后,又会回到原点去.  
  其实是碰到过更好的女孩子,也动过心,但都没开始就结束了,也不是有什么约束,只是觉得麻烦,同小雪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知道无论女孩子看上去有多温婉可爱,只要挨得近了总是会有摩擦,要契合得好只能靠时间,每天最起码见一次面,不见面的话最好能通个电话,生日,特殊的节日要记得送礼物,还要考虑礼物是否合对方的口味,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安慰,就算自己是如何的不情愿,这些都是,最起码的要求呢,但京,无论如何是没这个气力去磨合第二个女孩子了.  
  我们都已成了对方用熟了的杯子么?虽然,不是非用这个不可,甚至,不用杯子也是可以的,心里明白,如果有一天分手,也不会怎么伤心,很快又能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但要告别这么多年的习惯,总是有点痛苦的,而且,没必要.  
  记得97'之后,父亲来找过自己,虽然用的是委婉的语气,意思却很强硬,小雪既然是上古圣女的转世,保护她就是当主的义务,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生一世,父亲的脸色似乎有点歉疚,"总是比你爸妈那时候好了罢,一起过个二十年,还有什么习惯不了的,更何况,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么."  
  后来小雪大约从哪里得了风声,很认真地提出分手.在一家红茶坊里,脸上一直带着笑的女孩,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很镇静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言语,的确是,下定决心的样子,  "你,这又是何苦."却在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下,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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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知道小雪的身份,反而有点高兴.  
  所谓"完美的关系",就是在一起,用不着去想,为什么要在一起的理由.  
  "其实,小孩子的成长,也是习惯的过程呢."被面前之人的一句话又拉回了现实,作为回应,京询问似地挑了挑眉毛,把眼光,聚焦到女子褐色的瞳中,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婴儿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是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父母只是食物与温度的提供物,其他的人,物,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然后有一天,婴儿发现,当对面前的两人做出某种回应的时候,就可得到更多的温暖,于是,受着本能的驱使,开始去习惯父母的喜好,同时,走出了自己的伊甸园.  
  再大一点,更加明白了,只要习惯了别人的存在,就可以被,更多人接受,就可得到,更多的好处,于是,孩子就融入了这个红尘中,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个称职的分子.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习惯这个世界的哟."把杯子放下,女子深深地看进京眼里去,尖利地,让京莫名地心慌.  
  "庵,是想通过京,去'习惯'这个世界呢."  
  京觉得心口震了一下,仿佛是心脏漏跳了一拍.  
  把眼光调开,女子开始用一种恬淡的语气,说起那个人,有些是京略有耳闻的,大部分是完全不知情,而,京,就坐着,慢慢地听,知道那个人,小时候对父母的淡漠,不算亲近的关系,加上父亲过于严苛的希望,所以直觉般的,没有向父母要求什么的自觉.看着父母的尸体,并不觉得有什么伤心,也没有,想装出悲伤的试图.说到底,不过是,一直住在一起的两个人而已,走了,或是死了,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被送到旁支的家中,不是自己的小孩,再怎么装得热情,也不过是,礼节而已.对未来的当主,恭谨对待,也不是什么需要回应的关系.如此长大,喜欢运动,擅长的也有了不少,喜欢摇滚,有了自己的BAND,认真地做自己的音乐,被问起时,红发的男孩子难得地,认真回答说,如果肯花心力在什么东西上的话,这种感情,也许是喜欢吧.  
  其实是自己也不懂,因为喜欢而做,与因为已经开始了,所以惯性地做下去,到底,有什么差别.  
  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不论是音乐,运动,还是喜欢的料理,这个人,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关系,如同婴儿,只要不觉得有什么欠缺,是不会关心,周围的人的.因为跟本不懂得,为什么,以及要怎么,去做成别人眼中的自己.  
  "小时候不是好小孩,长大了,也成不了好大人."总结性地,女子如此说,"不懂得习惯这个世界,就是一种残缺罢."  
  所谓的残缺,无非是,同大多数人不一样.  
  但是,成长,是在一瞬间.  
  "知道么?所有的小孩都是自恋狂哟,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存在.所以真正的小孩,都自私得叫人讨厌呢.等到他们开始考虑别人的存在的时候,就是有着大人的心,小孩的身体的,怪物了."  
  其实曾经是有心,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中去的,因为一个人站在鸿沟的另一边看着这世界,并不是,很好过的事.  
  "他那几年,的确是在努力做着,别人希望他做的事呢."  
  虽然人人都不解他的偏执,但心底里却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八神的后人,不都是一个个,嚷着要为自己的先辈复仇的么?再来一个,有什么不对么?不过是,追得比前人紧一点罢了,如果没了这层,KOF的门票,也许都会不好卖呢.  
  如此,而已.  
  这个人,这件事,不过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小小的因子.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京,也会觉得烦吧?但是,真的觉得他的行为'不正确'吗?还是,把这也作为自己的义务,接受下来了呢?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躲开'一个人,真的,会很难吗?"  
  指尖微微颤抖地,握住眼前的杯子,仿佛在为自己找一个支点.眼前的女子,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在她面前,抵抗啊什么的,都会显得可笑呢,仿佛是无孔不入的水,虽然纤薄如柔丝,但无论被什么障碍挡住,转眼间,就被她漫过去了."京,还没有学会,欣赏这种女孩子呢."这就是,经验的差别吗?  
  "京,是真的很喜欢格斗呢,因为京在格斗的时候,很快乐.  
  但是庵,却是怎么也习惯不了呢.参加KOF大约有……恩……"皱着眉侧头想了想,"……四年吧?抵触情绪却是一点没淡漠呢,庵的适应能力,真不是普通的差啊……"  
  无法习惯,却又,不知道是否该退回,原来的自己,所以就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不正确的,是不是,已到了脱离的时刻了,是不是,终于可以得到某种"自由"了,终于,在97年的时候,为自己,下了一个赌注.  
  "他,几乎连'活着',都习惯不了了呢.不过,男人么,不受一点打击的话,是成熟不了的哟.死过一次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如此的简单.  
  习惯不了它的话,就让它来习惯你.反正,大多数的人,适应性,强得很呢."  
  孩子,知道主动去迎合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打破了自己的壳,开始长大.  
  等到,不再在乎自己在其中的位置的时候,就已经,成熟.  
  "滴滴"手机的声音响起来.  
  "对不起."女子挪到一边,接听.  
  "哎呀,你已经到了啊,我没带钥匙,在外面和帅哥喝咖啡呢."突然又变回了,女孩爱娇的声音.大约是,八神打过来的吧.  
  "哦,不吃醋吗,真是让人伤心~~"低沉了一点,故作失望的样子.  
  "恩,买了一点小东西,买了一个领带夹……对啊,你又掉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晓得……不可以,不然你就不要戴领带……"这一次,又恢复了成熟女人的口吻.  
  "我过一下回来,先挂,OK?……有人在等,好,那个填词的事情,回来跟你说."  
  挂了电话,女子坐回原来的位置,而京,终于把眼神从窗外的一片灿烂中收回.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又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最后的努力仍是失败,非常明显地苦了脸,把咖啡拿开.  
  "为什么……因为,是同类呢……"把最后一口液体啜尽,一张纸钞压入杯下.  
  "我们,都是,一直适应着这个世界的,完善的因子呢.  
  所以,就算因为什么改变而不开心……根本,也不会长久呢."  
  欠了欠身,女子走过他的身边.  
  空中飘过她身上的,淡香.  
  心中突然地一片空明.  
  的确,即使是在心情不稳的时候,也并不是不明了一个问题,反而是,愈来愈清晰.  
  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忘记的.  
  因为,没有什么世界,是,不可,被习惯的